直到傍晚的时候,梁落安才真的烧了起来。谈琛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当时梁爸梁妈已经下班了,梁妈妈做好晚餐,谈琛敲门叫梁落安出来吃饭,可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梁落安迷蒙间听到了谈琛叫他的声音,但是睁不开眼,嗓子干哑,无力地从鼻腔里发出几个音节,然后谈琛的声音忽近忽远,梁落安不太听得清。总之最后谈琛很快回来了,顺便带来了梁爸梁妈,几个人围着他说了些什么,最后只有谈琛继续留在了他的房间里。冰毛巾敷到发热的额头皮肤上,梁落安感到稍微舒服了些,于是睁开眼睛。谈琛把他慢慢扶着半坐起身子,喂了他一点水,又哄骗着喂下了退烧药。梁落安被舌根残留的药苦味儿彻底唤醒,皱着鼻子,张着嘴巴探出舌头,好像这样苦味就能逐渐挥发一样。虽然梁落安的表情可以说是有点好笑的程度,但如果要感同身受的话的确也太痛苦了,谈琛于心不忍,找了颗糖让他含在嘴里,重新让他躺下,把被子边角掖得没有一丝缝隙。额头上的毛巾不知道换了多少遍,谈琛用手探了探梁落安额头的温度,皱着眉头,起身想要去绞一条新的毛巾来。刚走到门口,他的余光看到床边,一条白花花的细胳膊摆啊摆,他转头看过去,梁落安把胳膊伸出被窝,没有力气地挥,像是要他回来。于是谈琛就从房门口折回去,暂时放下了毛巾,把梁落安的白胳膊重新塞进潮湿闷热的被窝里:“发汗呢,别随便拿出来。”“可是好热啊。”梁落安的声音还是有点哑,非常可怜地说:“我坚持不住了,我马上要被蒸熟了,谈琛救救我。”谈琛没有办法,重新拿起毛巾在他脸上擦,一边擦一边叹了口气。梁落安半眯着眼睛看谈琛,他觉得谈琛好像不是很开心,发热的大脑艰难思考过后,他问道:“谈琛,爸妈说你什么了吗?你挨骂了?”谈琛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梁落安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然后谈琛补充解释道:“不是因为你。是热水器没修好,多零件了。”“哦。”梁落安眨了眨眼睛,迟钝地反应过来:“那还是因为我啊。”谈琛摇了摇头,没说话,胳膊抵在床边的书桌上,用手撑着脑袋,低头看梁落安。梁落安舔了舔嘴唇,也看着谈琛,过了会儿才又说:“谈琛,你真傻。”谈琛笑了笑,甚至毫不在意地微微点头,好像无论梁落安现在说他什么,他都没有半点脾气。是啊,能不能修得好热水器并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是否聪明的标准,不过眼前的谈琛真的是很傻。梁落安想,如果现在要谈琛再把高考数学卷子答一遍,是绝对考不到148分了。明明说生了病不管他的是谈琛,可现在在床边给他换凉毛巾的人也是谈琛;明明也没有人因为他发烧而责怪谈琛,到头来最愧疚的人似乎还是谈琛。谈琛放下毛巾,拿出温度计,让梁落安夹在胳肢窝里,重新测体温。梁落安说“好”,任由谈琛动作,然后又看着谈琛开始忙里忙外,把重新用冷水打湿的毛巾放到他额头上之后,谈琛才坐下来,还像方才那样,安静地低着头看梁落安。房间里只开了书桌上的暖光台灯,光线被谈琛宽阔的后背挡住大半,梁落安看到逆光的谈琛,还有半张脸落入阴影里,看不分明的表情。梁落安感觉这样的光影像黄昏,像是在和谈琛一起看落日,有些无法克制地暧昧心跳起来。他问谈琛:“谈琛,我们就要一起去外地上大学了,是不是?”“是啊。”谈琛回答,“一起去首都,同一所学校里,每天都能见面。”“我是说,是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当然是我们两个。”谈琛的胳膊稍微挪动了些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更多的光线落在了梁落安的侧脸,他的眼睛看上去非常亮。“谈琛。”梁落安的嘴巴抿起来,因为热度而泛红的脸颊可爱地鼓起来,像是一种漂亮姑娘羞怯微笑的方式,接着说:“我们这个样子,好像在私奔哦。”谈琛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梁落安会说出这样的话,露出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笑,情绪大概介于惊讶和惊喜之间。带着这种表情,他却问了梁落安:“你知道什么叫私奔吗?”“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私奔,不就是两个人,背着所有人,偷偷地一起离开一个地方,到新的地方一起生活吗?”梁落安非常认真又尽力地向傻瓜谈琛解释,他好像从来没有对一个词语有过如此深刻的认知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