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底的话,几乎就要因此脱口而出。
可冲动的前一秒,陆含璟看清了程御的眼神。
清澈懵懂,像受了伤的林间小鹿,不抱希望,却获得了来自人类的救助,再看人时,于是有了依赖、感激,也有微微的惊愕,却没有更深的情感。
陆含璟知道,但凡他胸口奔涌的情绪再多展露出三分来,就足以吓退程御。
他突然站直了身子,也脱离了程御松垮搭着的指尖。
陆含璟快速地闭了闭眼,像是单纯地眨眼,再度睁眼后,却已经压下了全部的热烈情愫,恢复成往日进退有度的模样。
他按下呼叫铃,说:“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下。”
程御低头看了眼已经结血块的伤痕,有些不满于陆含璟的顾左右而言他,他罕有地给了第二次机会,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含璟喉结无声一滑,才道:“程总,我们相识这么久,也算朋友,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话确实有道理。
可好心救人,与救人后依旧彻夜不眠地守护,似乎还是有些差距。
程御张了张嘴,仍想继续追问,却碰见护士刚好推门进来,视线在两个男人身上接连扫过,问:“有什么事情?”
陆含璟指向程御垂在床边的脚。
细瘦伶仃的脚腕上,有一道凝固的艳红,这不多的血痂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就显得格外刺眼。
“帮他处理下伤口。”
护士回身去拿消毒工具,而陆含璟也在这时接到个电话,他向程御做了个“乖乖坐好不许动”的手势,转身出了病房。
程御没问到答案,有些郁闷地躺回了病床上。
而走廊的角落,听到杨子晋的话,陆含璟的眼神也越发深沉。
他再度确认:“捐给谁?”
“一个专用于解救被拐妇女孩童的公益项目。是以他个人的名义。”
也就是说,程御捐这钱,并不是为了公司的社会形象考虑,只是单纯的私人考量。
陆含璟绝不怀疑程御的善心,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项目呢?
他的手指在窗台上不停敲打,脑海里思绪飞转,想到在前往江城之前,杨子晋最开始给出的关于程御的详尽调查。
程御幼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完全无踪的状态,找不到丝毫的社会痕迹。
当然那只是基于浅显表面的调查,陆含璟只为分析竞争对手的行事作风,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过多纠结,更懒得为此动用其它手段。
没看到幼时记录,他原先只以为是程家对继承人保护到位,现在想想,或许另有隐情。
“子晋,你再帮我调查一下……”
陆含璟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手机那头的杨子晋能够听清,吩咐杨子晋的同时,他的眼神也很警惕地一直盯着程御的病房。
护士再度推门而入,还叫来了人帮忙清扫遍地狼藉。
她刚打开碘伏,就见那个一直安静躺着的病人再度坐了起来,从她手中接过沾湿的棉签,说:“我自己来。”
护士由他接过,却见程御很随意地将棉签碾了上去,分明不深的伤口,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再次将它扯开了。
鲜血溢了出来,棕褐色的碘伏因此染上了一丝红调。
“诶!”她下意识地出声提醒,“你轻点儿。”
话音未落,就见程御漠然地将棉签丢进了垃圾桶,“没关系。”
这副不欲多言的姿态让护士一愣,她只好收上碘伏,安静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护士将程御的异样上报,还是程朗坤另外要求,总之到了下午,医院精神科的医生来做了次会诊。
由于这次绑架引发了这具身体内心最恐惧的回忆,甚至带来了呼吸障碍的应激状态,医生们一致认定程御的心理问题亟待解决。
可程御自小受过各种疗法,都没有什么好的起效,再加上他如今明显不大配合的状态,几个医生都有些束手无策,没能得出一致结论。
程御虽然不清楚医生们究竟讨论了什么,但看结果,就知道算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