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过于直白的问题,绯红郡主并不像旁的女孩那般羞涩害臊,反而大大方方答道:“我只想找到个单纯些的,逗趣些的。最重要他是真心实意喜欢我,而不是贪图我的郡主之位和我父王的权势。”
沈思将金葫芦往郡主的期许里套了套,倒也有些合适。他一边整理着桌面一边漫不经心问道:“王府里多得是能人异士,都比我饱读诗书阅历丰富,为何不去找他们教你?”
郡主鼻梁恨不得皱出个褶子来:“对于我的要求,他们一定表面应承说‘是是是,好好好’,然后扭头就去禀报给父王听了,我岂不又要坐在书房里抄写《女诫》!”
沈思扁扁嘴角:“那我也帮不了你,我如今客居王府,吃穿用度都要仰仗你父王,可不能得罪他。”
郡主满不在乎地一笑:“切,你和别人不一样,他们都怕父王,你不怕。不光不怕,父王还要反过来听你的话。我可看得明白,如今在父王跟前,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我才特特找你来了。哼,这下我总算也有办法治治父王了!”
沈思实在无语:“小丫头,凭你这幅脾气秉性何必担心将来嫁给谁呢,只怕是没有男人敢娶你的!”
绯红郡主双手叉腰,伸出舌头“噗噜噗噜”摆动两下:“你面孔又黑,脾气又臭,言行粗鲁又不通文墨,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还不是有人喜欢得无可不可,我怕什么!”
沈思没想到会被个小姑娘抢白,勾起指头便要一记凿栗弹过去,吓得郡主提着罗裙逃出了房门,还边跑边学着晋王声调情意绵绵地叫着:“念卿,念卿,哈哈哈……”
平日跟在郡主身边那群小丫头都被惯坏了,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此刻也学着主子模样,站在院中叽叽喳喳起哄道:“念卿,念卿,念卿,念卿,哈哈哈哈……”
夜未央,玉碗盛来琥珀光
这一年节气来得早,还没到七月,城里城外已是北雁南飞,层林尽染,田间地头更随处可见棉桃赛雪、麦浪泛金,若非战火即将燃起,这本该是个“公私仓廪俱丰实”的大好年景。
所谓“震雷始于曜电,出师先乎威声”,京城与晋原之间未及开战,便已各自造起势来,都想要先声夺人,自诩为“正义之师”,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小皇帝那行织罗了晋王“僭越朝权,威福由己,擅断万机,诀事省禁”等几大罪状,要发兵“恭行天罚,殄灭奸宄”。而晋王这边厢则高举着“保国运、清君侧”的义旗,起草檄文昭告万民说小皇帝身边有佞臣作祟,使其“尊任残贼,信用奸谗,诛戮忠正,荼毒生灵,慢天侮地,悖道逆理”。
与此同时,晋王更派了人四处散布消息,说小皇帝当年不顾手足之情阴谋戕害明诚太子,趁机篡夺其位。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无论真的假的,一传十、十传百就都变真的了。如果小侄子这皇帝宝座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做叔叔的出面主持个公道,也就无可厚非了。
谯楼上五更五鼓,尚在戊夜时分,晋王便已埋首桌案后头处理起了公务。战事迫在眉睫,他这王爷千岁也不得不拿出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的劲头,好好筹谋一番了。直到王妃烹制好膳食送到书房,他才从堆积如山的书册、文表中抬起头来,抽空舒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早餐粗粗看去极为简单,仅有一样粥品,一样点心,并几碟子精致小菜。只不过那粥是参茸粳米熬的,点心是燕窝桂花蒸的,腌制的小菜更是拿金华火腿和鸡汤细细煨出来的,火候、咸淡都由王妃亲手调配着,俱是恰到好处。
瞧了眼置放于金盏银盘之中的各色吃食,晋王不禁暗暗自嘲,自己这辈子虽没当上半天皇帝,论起富贵奢华比皇帝倒也不差分毫,若再能够与心爱之人琴瑟和鸣情深意笃,便来他十个、百个皇位,也是不换的。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走到窗边,朝了远处那间静谧的小小院落眺望过去。前夜刚下了一场雨,青砖小径被洗刷得清亮洁净,梧桐叶深深浅浅铺陈满地,到处飘散着泥土淡淡的生涩气息。万没料到,院子里竟然出现了那个久违的身影沈思赤着脚,只罩了一件素白中襌,乌发松松散散挽在头顶,手中一柄长剑上下翻飞,直舞得衣袂翩跹、雄姿卓卓。
院子另一头,牛黄和小狐狸正并肩蹲在台阶上傻乎乎围观着。牛黄手里捏有半块油饼,许是看沈思舞剑看得呆住了,举在半空中忘了吃,被小狐狸趁其不备啃了个精光。等牛黄想起来又往嘴里送时,不幸扑了个空,“啊呜”一口差点咬到自己的手指尖。大活人竟被一只畜生戏耍了,牛黄当下气得跳起来就要去追打小狐狸,谁知小狐狸灵活一闪便轻松窜上了屋檐,后脚还不住蹬踢着,踹下一大块瓦片,正砸在牛黄脑门上,牛黄被砸得晕头转向呜哇乱叫,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双手叉腰抻长脖子对着屋顶叫骂起来。
这“人狐大战”逗得沈思哈哈大笑,也使书房中的晋王忍俊不禁。他说不清是牛黄气急败坏的模样比较可笑,还是被沈思畅快的笑容所感染,总之积存几日的疲惫就这样一扫而光了,连吸进鼻子的凉气都甜丝丝的,令人心旷神怡。
王妃将热粥盛到白玉碗里,又命人端了清水过来为晋王净手。连着唤了两声“守之”,对方都没有反应,她不免好奇地走到晋王身侧顺着目光瞄了去,一见之下心内了然,却故作不解地掩唇笑道:“怎么,今日园中景致比往日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