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现身在他眼前正是沈思。
沈思自那日听曲之后,便想方设法与揽月仙取得了联络。是揽月仙将卫悠早已计划好的见面方式转告给他,这才有了此刻以风流韵事为掩护的“闺房密会”。
沈思一见卫悠,好似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般,当即热泪盈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卫悠连忙走上前去将人揽在怀中,紧紧抱着,用手一下一下摩挲着后背,低低耳语:“小五莫怕,只要我们好好活着,总有大仇得报的一天。”
沈思向来敬重卫悠,并不愿在卫悠面前显露得太过脆弱。他很快平复下情绪,失落地叹息道:“只可惜我杀得掉顾明璋这个奸贼,却没本事杀掉那个罪魁祸首狗皇帝。”
卫悠拉了他在床边坐定:“念卿你听着,想成大事,必要忍人所不能忍。被人看见心思,就先输了一半。背负骂名不算什么,忍辱偷生也不算什么,正因为他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才更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力气,以图来日出手之时,能矢无虚发,一击必中。”
沈思幽幽望着卫悠,耳边响起了从前恩师曾仓先生的话,那时曾仓先生评价他二人说:“沈思小儿生性豁达,身藏浩然之气,是为真君子。而伯龄能屈能伸,不拘一时之得失,堪成大器。”
是啊,卫悠从来都是要做大事的,他沈思又何尝没有远大志向?只是卫悠如今还在朝着目标坚定前行,他却要与心中的战场挥手作别了。
见沈思静默不语,卫悠忽而说道:“小五,我就要成亲了。”
沈思一愣:“啊?和哪家的姑娘?”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莫名沉了一下,胸口微微发涨。
卫悠仿佛在说着毫不相干的事,语气之中无喜无忧:“是大都督柳茂之女柳月娴,皇帝赐的婚。”
“那……”沈思喉咙一阵干涩,“恭喜你了,伯龄,从今往后你便是有家室的人了。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真好,真好……”
“你该知道,这婚事对我而言不过是一步棋子而已。”卫悠短促地笑了一下,“如今摆在我面前的,是三个‘横’字。第一个‘横’为‘连横’,迎娶柳月娴,与强大的柳氏家族结盟。第二个‘恒’,意指‘持久’,要静下心来掩藏实力,暗中壮大。第三个‘衡’便是‘制衡’,当今朝廷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当属皇帝与晋王,只要他二人斗起来,大周必乱,他二人斗得足够凶,我才能趁机取得皇帝信任,一步步培植亲信嫡系,等候时机取而代之……”
听卫悠述说着自己的复仇大计,沈思好像又回到了红崖顶上的少年时光,他不知不觉放下了那些伤心痛苦,变得平静了。
那一夜揽月仙姑娘的卧房里早早熄了灯,尽忠职守的密探们曾去听了一回壁角,却只听见床板摇动的“咯吱”声响。几个男人相视一笑,满眼玩味,彼此尽在不言中。
几日之后,歌女揽月仙脱了贱籍,被一顶青呢小轿抬着,由打侧门进了襄樊郡王府。听说她进门的时候一没有嫁妆,二没穿喜服,唯独手里抱着一盆含苞的石榴。
只待绿荫芳树合,蕊珠如火一时开,自此那榴花也如其主人一样,夺得了郡王爷的万千宠爱。旁人只道揽月仙此举是讨个“多子多福”的好彩头,没人知道,那其实是沈思馈赠与卫悠的新婚之礼。
四月二十八药王诞,对周人来说算是大节日。这一天城中要举办热闹非凡的庙会游行,善男信女们则筹款塑了药王爷爷的金身,敲锣打鼓送往城郊北山的药王庙供奉,再对着它烧香祭祀,顶礼膜拜,以祈求药王爷爷济世救人,造福万民远离病痛之苦。
今年因顾明璋大都督遇刺身亡,凶手在逃,城门戒严,故而庙会并没往常热闹,参加集会的百姓也少了将近一半。队伍只在最为热闹的几条街上来回转了两圈,便意兴阑珊地准备出城了。因都尉司盘查得紧,许多信众不愿自讨麻烦,只将药王金身送到了城门口,余下送往庙宇的事项则合力交托给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守城士卒上前仔细检查着塑像,东敲敲,西打打,歪嘴笑道:“呦,今年这药王爷爷怎么像是小了一号,成色也不足嘛。”
跟在队伍里准备出城的金行刘掌柜一听这话不免多心了,塑像是他家铺子承造的,如此说来岂不是在怀疑他掺了假?于是赶紧上前打着哈哈解释道:“军爷有所不知,这几日城里闹‘贼患’,搞得人心惶惶,各个行当都难免受到波及。大家伙银子赚得少了,自然舍不得往外掏,最后只能委屈药王爷爷他老人家了。”
那小兵斜了他一眼,满是不屑:“要不说你们这些买卖人无奸不商呢,到什么时候都不吃半点亏。去去去,后边站好,查到你的时候再过来……”
正嚷嚷着,由打街那头突然窜出一匹马来,马背上坐着个男人,一边跑还一边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快闪开,马受惊啦!”
那马冲到城门口,实在勒不住缰绳,在撞翻两名盘查的小卒之后,又撒开四蹄朝外奔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冒出一句:“咦,那人不是画像上姓沈的?”
因事出突然,守城那几队士兵根本没看清骑马人的长相,这话一出当即炸开了锅,几个小头目更是吓得面无血色,管不了是真是假,即刻上马全力追去。剩下众人也都心不在焉了,眼见查不出什么问题,朝着游行队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吧走吧走吧,烧了香都尽快往回赶,保不齐又要闹出什么乱子了,稍后城门戒严,只怕你们就进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