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胸前,背上,都湿了。全是沢田纲吉呕出来的血和坏死内脏的碎片,散发出可怕的,浓稠的血腥味和腐败的味道。
间或还有些未被消化的蔬菜纤维,在医院冷调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诞和诡异。
他怔愣着还想进手术室大门的时候,来自日本的山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常年拿球棒的男人的手就像一只钢爪,死死扣住了狱寺那双肌肉开始紊乱性抖动的双臂,“狱寺先生。”他沉稳地说,“你这样不行,会失去手臂的——听我说!不要再打医生了,这些人都是阿纲为自己准备的,你不能打。”
原来刚才挥开的那些恼人的,想要阻止他的手臂是医生的……
他握紧拳头想要挣脱开棒球手的禁锢,却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两条手臂了,连抬起这个简单的指令都难以执行。
在他怔愣的当口,笹川眼疾手快地在他背后用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禁锢住,“医生!极限地给他来一针安定!”拳击手的神色异常凝重,浑浑噩噩的狱寺自己不知道他那幅样子有多么的狼狈,他自觉已经握不起拳头,可实际上他的食指都已经用力到插进了肉中,因为肌肉植物性紊乱,掰都掰不动,血淅淅沥沥地一路滴,他的手指第一节已经全青了。
实际上狱寺隼人已经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一切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动起来的人像延时摄影里车流尾灯组成的炫光线条,他只能看到在遥远色块的另一端那红的刺眼地手术灯而已。
“十代目……十代目!!!唔啊啊啊啊啊!!”一转眼他看不到那个人了……那个人去了哪里,不要丢下他啊!!不要!!!
他四肢挣扎着,头颅上下扭动,像个疯狂了的精神病人一样嘶吼,所有人被他突然的暴哭搅乱了心神,在场的守护者中唯一的女性库洛姆直上前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请您清醒一点,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会影响……影响boss的手术的!”
打完后女性常年卧床的白皙手掌立刻红了,库洛姆握紧拳头任由蚂蚁啃食般的刺痛蔓延地更深一些。
这一巴掌让这个世界的钢琴家、学者,唯独不是个bober的狱寺隼人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欲望,他已经无力再去挣脱两个运动健将的禁锢,也很快就感知不到了。
夏马尔将一支安定粗暴地推进他的血管。
“带他离开这里,”地下黑医被婉拒了进入手术室的请求,脸色阴沉,“我先守着。”
山本放开狱寺隼人,举起双手,“还是医生你带他离开吧——替他医治一下,这副样子等阿纲醒来会不开心的。”
他赶客的意思太过明显,黑医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他从笹川了平手里接过狱寺隼人,和碧洋琪一起架起涕泗横流的银发青年走向电梯。
山本回头,六道骸在库洛姆打狱寺隼人时依旧表现地无动于衷,他就那样抱着三叉戟靠在手术室的大门上。
刚才也正是他阻止了狱寺试图闯入手术室的鲁莽举动。
他看上去甚至比拳击手还要冷静,仿佛手术室里的人不是在经历九死一生的抢救,而是在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阑尾切除手术。
山本现在知道了,那并不是表面上的冷静。
六道骸闭着眼睛——他正在竭尽全力地搜寻着教父的精神,企图在接下来痛苦的抢救中保护对方虚弱残破的灵魂。
就像……那个世界的六道骸,保护着小婴儿的安全屋。
很快就有冷汗从他额角滴下,一边的库洛姆拿出手帕为他擦去。顶着可笑凤梨头的男人咬紧了牙关,像是在暴风雪中穿行一般青筋崩起,浑身战栗。
弗兰没有跟他们一起来,昨夜是守护者们的场合,他不方便露面——库洛姆负责联络他,在幻术师中间建立起稳定的通话频道——因为只有弗兰能进入沢田纲吉的书房。
山本呼出一口气,他和笹川选了一面墙靠着。
今天将会是格外漫长和难熬的一天,在这新年伊始,大多数人此时甚至还在为昨天的通宵补眠,而他们只能在这冰冷死寂的医院里,手术室外等一个前途难料的结果。
大家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在选择进入梦境时就知道。
只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们还是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看到那副场景。
有多少个夜里,沢田纲吉跪在自己的公寓里,替自己清理这些秽物,然后累极了,就这么在地上蜷缩起来,半昏迷地睡过去。
然后第二天被生生冻醒后,爬起来跑步,若无其事地冲澡,然后逼自己吃下大量的高蛋白物质。
每天,重复这个痛苦的循环。
——这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不会因为他们将梦境的时间拉回到两年前就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甚至于,为了迁就他们,沢田纲吉在这个梦境中顺从地吃下各种食物,刺激着身体,以期尽快恢复新陈代谢,生生将这场本该缓缓推进的衰败压缩到了几天。
为了他们期待的,那场可能来临的新生。教父将自己作为筹码摆上台面,陪他们豪赌。
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一切的安排都是那样的得体和完备。
谁能想到在宴会上大放光彩的教父,不过是一场回光返照。
消息传递的虚实之间,人们只会越发去过度解读沢田纲吉隐退的用意,害怕那不过是教父又一层伪装而投鼠忌器。
毕竟,人们突然想起,沢田纲吉在自己18岁的成年礼上反过来送了彭格列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