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听师尊教诲。”晏采恭声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修真者也不可能避免。身为修士,就要学会勘破生死。即使是再亲近之人的离去,也不能影响道心,大悲大恸更是修行的大忌。清河一直知道,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他这个冷心冷情的徒儿。是以听到晏采此时的表现,他心中颇为满意。清河欣慰地抬头,却在视线刚刚接触到晏采的一瞬间,浑身一僵。他死死盯着晏采,看清楚他身上的变化后,清河刚刚还安详的面容,骤然变得十分失态。特别是那双早已见过无数世事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不可遏制的震惊和愤怒。清脆嘈杂的声音打破无方最高峰的寂静,黑白分明的棋子滚落一地,似乎预示狂风骤雨即将来临。一颗棋子刚好滚到晏采脚底,他蹲下身,将它拾起,只听清河压抑着怒气问:“你此番到底做了什么事?”晏采不知师尊为何突然发火,他眉目依然沉静,心中却有些忐忑。舒愉对他做的事,定不能叫师尊知晓。他还没斟酌好措辞,就被一道猛烈的灵力击中胸口。他忍住闷哼,不解地看向正上方的老人。清河满面都是失望和沉痛,他厉声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已非完璧!”晏采猝然一惊。他那下意识颤动的眼睑,落在清河眼中,更是证明了这一事实。清河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脑中涌起阵阵嗡鸣,他刚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声咳嗽。晏采正待上前查探清河此刻的情况,却被他用语言喝止住:“你跪下!”晏采沉默跪地,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他忍不住双目紧阖,一颗心直直下坠。许久后,咳嗽声渐息,清河的愤怒却依旧未减,“旁人也就罢了。拥有琉璃雪体的你,元阳是多么重要,我本以为不用强调你也应当知晓。以前我很少对你作这方面的劝告,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浑。孰料……”清河越说越激动,如老树皮一般的脸涨得通红,“你真叫我难堪!既已被玷污,还回无方做甚?”耳边好似响起一阵惊雷,晏采不可置信地问:“师尊,是想要将我逐出无方么?”就因为他失去了元阳?原来,失去元阳之身的人,就已经不干净了么?晏采从未理会过凡尘俗世的种种观念,此时听到这种评判,他只觉得荒谬可笑。他早就承认了自己的堕落与失足,却未想到,他犯的过错竟比意料之中严重得多。连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的师尊,都用那么厌恶的眼神看他。听到晏采的质问,清河顿了顿,方才痛心疾首地哀叹道:“晏采啊晏采,你怎么可以糟蹋你冰清玉洁的修炼体质!我真的没想到,你竟会与别人苟合。”他眯着眼睛,显得有些狰狞,走到晏采面前紧紧抓住他的左臂,厉声说:“是谁害的你!”晏采平复起伏的胸膛,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没有人害我,我是自愿。”话刚说完,他就被一阵风扇得脸朝左侧一偏。清河重重地喘了一大口气,“你既是自愿,大可以走天道流程,与别人结为道侣之后再奉出元阳之身。你现在所做的,和牲畜有什么区别!晏采,你真是让为师感到恶心。”清河的怨气,一半是对晏采,一半却是对着他自己。晏采这个徒儿可以说是他一生之中最荣耀的成就,也是无方这几百年的支柱。这么多年来,晏采从来就没让他失望过,也没有让无方失望。此刻听闻这一事实,他怎么能不愤怒?除了愤怒,他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最为自豪的一尘不染的徒儿,竟然有了再也不能洗去的污点。这真的不是上天的警示?晏采清隽的脸已变得惨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摇摇欲坠。见此情状,清河既怒又痛,他睁大浑浊的双眼,“你可有半点悔过之心?但凡你还想继续修道,就得给我拿出决心来!”晏采被清河问得怔住。他自己,真的有悔过之心么?对此,他竟没有明确的答案。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未能明晰,自己为何稀里糊涂就犯了错。诚如舒愉所说,他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也没有坚定的道心,是他自己选择了沉沦于欲,选择向下堕落。甚至于在得知被欺骗的真相后,他仍可耻地没有立刻离开,心底还滋生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晏采垂眸,沉声道:“晏采会继续修道。”清河看着他,神情没有半分放松,“那你以道心发誓:一定会将那腌臜记忆从你的灵魂中清除,此后再也不碰情爱,也不能再去见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