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扔拂他的意,就坐在软榻上,由画师一笔笔地勾勒开去。一双低低的柳眉,双目含情,淡雅脱俗,脸上不施粉黛颜色却如朝霞映雪,朱唇贝齿,微微一笑,脸颊旁的梨涡深深陷了下去。
刘彻坐在青璇的身旁,凝神瞧着,也不由痴了。
“璇儿,朕曾答应过你,要为你留住繁华胜景。”他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青璇的手,“可是,朕还要你知道,朕爱的不光是你的美貌,朕想要的是一份执子之手的相携到老,所以即使以后我们都会变老,即使以后璇儿你年老色衰,朕都一样怜你、爱你,决不弃你。”
李陵率领的五千骑兵直往东浚稽山方向挺进,他军纪严明,虽日夜赶路,却也无人叫苦叫累。
这日夜里,李陵在营帐中无心睡眠,这几日日夜兼程,途中并未遇到一个敌人,他将沿途的山川地貌统统绘制了下来,以待查用。营帐中一灯如豆,他潜心制定着行军作战的方略。隐隐地,却听见外面有女人啼哭的声音,他心下诧异,这方圆几百里连一户人家都没有,而军营之中更不可能有女子。他站起身来,疑惑地走了出去,那声音是从最东边的一个营帐里传出来的,这营帐是他的副将莫奇所住。他走近前去,站在帐前侧耳倾听。
只听莫奇说道:“你别哭了,要是让将军听到了,一定会把我的头砍下来的。”
那嘤嘤哭着的女子听了这话果然声音放低了下来:“这几日白天躲在车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好容易晚上才有机会要和你亲近,你却爱理不理,怎不让人伤心。”
莫奇恼道:“你这婆娘,和你说你也不懂,早知就不该带你来。我刚才路过将军的营帐,他还没歇息,要是万一有事找起我们怎么办?你听我说……”
话还未完,怒气冲冲的李陵早已掀账而入。
“莫奇,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出外征战,士气最是要紧,可你却带着妻子前来,这样如何能打好仗?!”
莫奇见李陵见来,早已吓得跪了下来,他的妻子也吃了一惊,哭着一齐求李陵开恩。
李陵心知他如此大胆,军中必不止一人,他索性将一间间营帐统统掀开,把内有女眷的兵士一起拉到了外面。
营地四周点起了火把,李陵放眼望去,五千兵士,携带女眷的竟有三百人之多。那些犯了军法的兵士统统跪在地上,低头无语,而那些躲在车辆辎重里随军前来的女眷则都个个跪在地上啼哭求情。李陵出征时的满腔激情就如同被一场大雨淋了一般,顿时被熄灭了。
“你们藐视军纪,私带家眷,扰我军心,可知罪!”
那些士兵点着头,却无人敢作答。李陵闭着双眼,重重喘着气,他必须要处置这些士兵,否则如何树立军威,可不能仗还没打,就已经萎靡了士气。
“既已知罪,统统军法处置!家眷遣送回乡”李陵的话音刚落,下面一阵哗然,那些女人哭得更厉害了,她们没有料到自己的随行竟会害死丈夫。刀斧手将触犯军条的兵士带到了执法场,处以斩刑。而那些女子则被几名兵士带着走了,她们个个哭天抢地,有的则骂李陵心狠手辣。他也是无奈,这群荆楚之士本就野性难驯,若是由着他们胡来,那这仗不用打便输了,剩下的这些军士若是不给他们以颜色厉害又怎能心服口服地听从他的号令?
营地上只有一名女子仍是跪着,她的泪渐渐干了,变成了两道泪痕挂在脸颊之上。她的目光望着执法之处,脸色一片凄然。李陵有些不忍,走上前去:“她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她也不看李陵,只是缓缓说道:“我和我丈夫从小一块儿长大,一日也没有分离过,他疼我爱我,待我如珍似宝,他说要打仗了,我不让他去,可他不听我的,执意从了军。可我还是不想和他分离,我求他带我一起去。将军,你一定没有妻子吧,你也一定体会不到心爱的人想要生死相随的那种心情吧。”她冷笑了一声,说道:“如今,我丈夫已命丧黄泉,我既今世不能和他相依,只能来生再与他相伴。”说着一把抽过李陵腰际的佩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她滚烫的鲜血汩汩流了出来,漫在地上,铺淹开去,他的眼仿佛是被这冷艳的红给刺伤了,不敢再去看。
那女子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地上,脸上却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她最后问李陵:“你一定体会不到心爱的人想要生死相随的心情吧?”他怎能体会不到?天涯海角,唯君相伴。他们并不惧怕生死,同生共死是对相爱最完美的诠释,只是命运偏偏捉弄人,只是他的璇儿早在那个美丽的新婚之夜选择了一条属于他们彼此的不归路。
飒飒的风声,冷清的夜晚,营地上空透着一股血腥。李陵的手摸到了怀中这些年一直随身带着的那只埙,他轻轻地吹了起来,哀怨的声调如同一曲挽歌,祭奠那些死亡的爱情。
“美人,天凉了,你总是开着窗户小心着凉。”莺儿给青璇披上了一件外衣,她每日都会站在窗前望着,却也不知道望什么。宫里的天这么矮,根本看不到更远的地方。青璇静静地在布帛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平安二字,这字迹清丽隽秀,每次她写下的时候都心无旁骛,只默念着这平安二字。写罢,便将它折成一个平安符的形状,小心收藏在锦盒之中。从李陵出征至今已有半月有余了,宫里并没有任何消息,但没有消息也可以说是最好的消息。她不求别的,只求他平安回来,这简单而又朴实的想法成了她每日心心念念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