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时节,外面终于飘起了茫茫白雪,冰天雪地之中,一眼望去尽是银装素裹。莺儿在桂宫中点起了暖炉,青璇这些时日每日便是在案几前读书、写字,也不出门,太医的药、滋养的补品倒是每日都送到,一日都不少,只是她也是懒懒的,时而吃一些,时而就搁在那里,由它慢慢变凉。
这一日外面的雪下得特别大,地上都厚厚积了起来,青璇呆在屋中有些气闷,便叫过莺儿一起去踏雪。她们俩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上走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青璇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拉着莺儿的手。
莺儿冻得小手通红,直搓着往手中呵气。青璇将手递给她,二人搀在一起互相取暖。
“莺儿,如今在这宫中,也只剩下你陪着我了。”
莺儿听青璇话语中透着淡淡伤感,便劝慰道:“美人不必难过,皇上想是忙着政事,这才冷落了美人……”
“我不难过。”青璇幽幽说道,他的恩情她本就无以为报,如今忘了她也好,至少她在面对着刘彻的时候,不会再有负疚。
远处袁维安带着一个宫人也匆匆地在雪地中走着,经过青璇面前的时候,二人停下了脚步,向她行了一礼。
“袁大人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
袁维安迟疑了一下,说道:“回美人,天气寒冷,皇上有些身子不爽,正赶着往未央宫送药去。”
青璇“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袁维安说道:“美人请放心,有卫宫人在皇上身边服侍伺候着,皇上很快就能康复。”
袁维安走后,莺儿愤愤地说道:“这个卫子夫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一进了宫,就把皇上迷住了,整天都守在未央宫里,寸步不离的。”
刘彻这几日受了凉,躺在软榻上没什么精神,袁维安将药递了上来,卫子夫接过去便要喂给刘彻喝。
刘彻将药碗推开:“这药太苦,朕不想喝。”
卫子夫微微笑道:“皇上怎么和孩子似的,要是嫌药苦,奴婢就吩咐他们准备些蜜饯,等皇上喝完了药,再吃上几颗,管保不觉得苦了。”
袁维安正想退下,刘彻叫住了他,说道:“这几日……天气寒冷……桂宫中那些滋补的东西都照我的吩咐送去了吗?”
袁维安忙道:“送去了,今日臣见了赵美人,她的身子看来已经大好了,精神瞧来也还好。”
刘彻出神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朕叫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皇上,都以处置妥当了,就等着皇上下旨。”
卫子夫在宫中日渐得到恩宠,刘彻喜欢她、宠爱她,就一如当初对青璇一般,不久她就被封为了美人,只是这宫中再也没有人在意那个曾经被宠爱得无以复加的赵美人了。
如今虽然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但青璇和莺儿两个在宫中倒也过得悠闲自在,她再也不会遭到别的妃嫔的嫉妒,也不再会有一些势力之徒到她的宫中巴结她、讨好她。
没事的时候,她就坐在案几前,在竹简上抄着《诗经》中的句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门外有人求见,莺儿道:“我们这儿都好久没有人来了,不知是谁。”一边说着一边陪着青璇到外殿去了。来人却是袁维安,他见了青璇便跪下请安,说道:“赵美人,请您移步。”
青璇问道:“袁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袁维安只说是奉了旨前来,却不说是什么事。青璇见他不说也不再问,便跟着他走了。袁维安带着青璇一直走到了宫门口,那里停着一辆车辇,袁维安说了声“请”,便扶着青璇上了车。
青璇上去后,才吃了一惊,车辇里另有一人,早已端坐其中。
她愣了一下,才低低叫了声“皇上”。
刘彻只是望着她,她看不透他的眼神,仿佛是冷漠,是悲恨,又仿佛是怜爱,是痛心。她靠着他坐下,一路无话。
马车停下的时候,刘彻终于向她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朕要带你去哪儿?”
“皇上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刘彻望了她一眼,她仍是那样淡淡的神情,似乎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会带她去什么地方,又或者对她来说,无论去何处都是一样的。
可是,当青璇下了车辇,她却再没有刚才那般的宁静了,眼前的地方是那样熟悉,府第上高高挂着的“将军府“三个字让她一阵晕眩,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会再到这个地方来。
“怎么了?你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敢相信?”刘彻见着青璇呆呆出神的样子,恨恨问道。
“皇上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有一件大喜事,朕想要你来一起分享。”说着,刘彻拉着青璇的手走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李陵听说皇上驾到,立即到厅中接驾。刘彻坐在上首的位置,而青璇就坐在他的身旁,她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李陵见皇上带着青璇前来,心中也是一惊,自小屋中一别,一年多的时间他没有再见过青璇,此时在这种情形之下重逢,他那些已经如死灰一般的情感突然仿佛又活了起来,他望着那个面容清丽却不掩憔悴之色的璇儿,胸中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言说。她又何尝不是?乍见李陵,她恍惚得以为是梦,她原以为此生不会再有相见之日,然而再遇见时,她这才发现那些爱仍一直都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分别多久,相隔多远,她都一样深深爱着。刘彻瞧着两人相望的神情,胸中那一把嫉妒的火苗也越烧越旺,他冷冷说道:“李陵,朕今日前来,给你带来了一道旨意,还不跪下接旨?”李陵虽跪了下来,但眼神却仍望着青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