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便不客气了。”不得不说,霍钰做戏做得比她好。他竟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她放任自己沉迷于他手心,有一丝粗糙,指关节的地方因为常年握笔还带着厚重的老茧。霍钰已经演到下一幕,好像他们早就暗通款曲许多年。“今日。”他郎着声,闻人椿有一刹那在他身上看见了那位意气风发少年郎,“就请系岛好友做个证,我,霍钰,愿同闻人椿结发为夫妻,一生相伴。”“好不好,小椿?”他又忽然沉了声音,在她耳边恳求起来。闻人椿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云里雾里,朦朦胧胧。她甚至觉得真正的自己已经飘到空中,坐在了月亮上,看着那副躯壳娇羞、点头、顺着霍钰的手躲到了他怀里。那一刻,所有谎言都被隔绝了。她允许闭上眼,由着自己涌入欢愉。不知上天是不是要惩罚他们说谎,原本喜宴快散了,不知从哪儿蹦出一只酒鬼,说系岛有情人一定要去烙个印,还问闻人椿和霍钰选了什么纹饰。闻人椿被问得满头雾水。偏偏苏稚也开始帮腔,她今日吃酒吃多了,桑武士都拦不住她:“对啊,一定要去烙。烙过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分开了!”她还大喇喇地扯起自己的袖管,露出自己的手臂,“你看,我选了稻子作纹饰,是不是很别出心裁啊。”桑武士忙不迭地替她将袖管拉下:“小稚乖,别拉得这么高,过会儿夜风吹进来。”“这么热的天,瞎担心。”她嘴上责怪,人倒是歪进了桑武士的怀里,“你把你手上那只稻花也给他们看看!可好看了,五谷丰登,吃喝不愁!”桑武士听话,还真乖乖地拉起袖管。“真好看!”苏稚揽着那只胳膊贴在脸上,惹得一向威武肃穆的桑武士红了脸。闻人椿并不想要去烙什么印。又不是真的,烙了,说不准还得想办法抹掉。于是她劝桑武士:“苏稚似是醉了,你赶紧带她回屋歇息吧。虽是夏日,夜风还有些凉的。”此话正中桑武士吓坏,他连连点头,可他新婚妻子却给他当头一棒:“不回!”“我要看看你们会烙什么花!”她丢了桑武士的胳膊,又抓上了闻人椿的。“不准比我烙得好看。呜呜,你男人已经比我男人好看了,呜呜。”她喃喃自语,旁的人皆听得哭笑不得。“好了,小稚,我们回房了。你累了!”“不嘛。”“你瞧闻人姑娘也累了。”“她不累!她平日跟个老黄牛忙活一天都不累,今日吃吃喝喝累什么呀。”苏稚眸光一闪,忽地拉着闻人椿站起来,“来来来,那桌就坐着给我们烙花的奶奶,你们现在就烙。免得偷偷摸摸,选个我不晓得的好看纹饰。”闻人椿当真是招架不住这只酒鬼,还发现桑武士也是个没辙的主儿,只好把眼光投向霍钰。今夜,他借着与她订婚,借着桑武士这棵大树,同许多平日只有过照面的生意人拉上了线,推杯问盏,财来财往,几乎没什么能难住他。“霍钰。”她小声道,伸手抓了抓他的袖子。“怎么了?”他凑近,反手就将她的小手包在了掌心。“苏稚非要烙什么印?明州城好像只有牢狱中的人才要烙印吧。”她已经想好了理由,只等着霍钰顺着说下去。“没有啊。”他才同一位制白瓷的手艺人作别,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没转过来,立马堵住了闻人椿的路。僵持中,闻人椿已经被苏稚拉出了两步:“走走走。这个奶奶烙花手艺很好的,一点儿都不痛。”而霍钰也没松手,勾着闻人椿的手指,跟在最后头。他有多久没过过这样畅快的日子了。椿花骗人。好疼。闻人椿瞧着那位慈眉善目的奶奶,脸上不禁泛起愠色。老奶奶手指缝里夹着一排比头发丝还细的针,跟落小雨似的,密密麻麻往她皮肤里钻。靛蓝色的花汁就此在她手臂内侧的皮肤渐渐晕成一朵花。方才老奶奶问他们,要刻什么定情。霍钰一派“你做主便好”的宠溺架势。闻人椿索性利用了今晚这场戏,抱着私心,说要刻只小白狗在自己的手上。她还是会思念那只小白狗,活得莫名其妙,死得稀里糊涂,想到就悲怆。如果刻在她手上,也算被人间惦念着。可惜老奶奶只有一种色儿的花汁,摆摆手,说做不了小白狗。闻人椿觉得她是托词,一定是她本事不精,只能画花花草草。她扁了扁嘴,正要拖着霍钰离去,身旁人却扯高了袖子,露出一截白花花的手臂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