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爷接过盛有毒物的白瓷罐,揭开,往里头远远地瞧了一眼,立马扔至一旁:“如此看来,钰儿打得对!”“不,小椿自小秉性纯良,绝不会做出此般歹毒之事!”沈蕉应声跪下,攥着一旁的闻人椿的手,演得好一出姐妹情深。霍老爷拉长声调,“咦”了一声。“老爷,我虽与小椿相识不久,但她着实本分,此回——想是被人要挟的。”四娘稳稳地往上添油加柴,就怕熄火。反倒是火已经烧到鞋尖的霍钰,眼观鼻鼻观心,毫无泼水反击的意思。“钰儿,你怎么看。”“我?”霍钰好似意外,刚拿起的一盏茶水竟脆生生砸在地上,湿了衣袍一片,“真是自作孽。”他哀叹。四娘知他非善茬,憋了火,忍出一副慈眉善目吩咐小厮:“还不回房替二少爷拿件干净衣裳?”“无碍。这等茶渍,我忍得了。”他拍拍衣袍,作不以为意状。“方才听四娘、五娘言语,想是府内有人要借这位粗鄙女使的手迫害她们,不仅如此,还要她们交恶后自相残杀。想想真是阴毒,还望爹能一举查清,还各位小娘一份清净。”“若是查明真相,二少爷莫要包庇。”“吾心偏袒之人皆坦荡仁善,四娘多虑了。”“好。”四娘朝身旁婆子交代一句,便有人将闻人椿抬至众人面前。“小椿,今日有老爷做主,你大可告诉老爷是谁要挟于你,又是谁假意关照,关键时刻却要痛下毒手、杀人灭口!”四娘循循善诱,五娘紧随其后:“小椿,你莫怕。老爷是个明白法理的人。”是大少爷那个疯子。闻人椿特别想在死前胡乱指认一把霍钟,但她也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只是在浑水之中又添了两把泥。“从未有人要挟我。”于众人期待中,于一派冷寂中,闻人椿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毒物闻人椿的耳朵在此时格外好用。她几乎听见了四娘与五娘心底的咬牙切齿,枯竭费力的声响,让她不禁想起故去家园那位磨老旧菜刀的大叔。“小椿,有我在,我定会保住你。你无需害怕报复!”说话间,沈蕉在闻人椿的掌心重重地捏了一把。她明明让箩儿传过话,怎么闻人椿像是毫不知情一般。而闻人椿此刻就是一滩烂泥,搓圆捏扁,全凭人意。霍钰终于发声:“五娘有孕还长跪于地上,若是伤着,可要一并怪在这位女使头上?”“……是我考虑不周,差些又害了小椿。”出身卑微便是这点好,不在乎一时处于下风。只见沈蕉不急不缓地回座,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摸着肚子,“楚楚可怜”跃然于纸上。四娘见状,又将白瓷罐子重新拿起:“老爷,小椿遭人威胁,又受人毒打,怕是知道我与五娘皆在府中人微言轻,难保她性命,便不敢冒险说真话了。可是你瞧,对方百密一疏。这白瓷罐子、罐中毒物都是临安城产的。老爷您是知道的,我们府上只有主母常去临安,如此稀罕小物,旁人如何能得到。”霍老爷二度研究起那白瓷罐子,他眯着眼,皱纹一路漫至发际。中厅所有人皆屏气凝神,等他发话。“是谁在演包公案,好生热闹!”二娘,亦是霍府当家主母,竟风雨兼程从临安城赶了回来。她扯下纱帽,直接在霍老爷身旁的主位坐下。四娘那点儿上不了台的傲气,此刻在二娘身边如烟消云散。甚至连霍老爷都因为年岁渐大、华发早生,不如二娘来得盛气凌人。“老爷,看戏不过一时消遣。眼下临安买卖繁荣,您消遣完还是得想想铺中赤字如何解决?毕竟我乃一介妇人,管家都管得七零八落,难堪信任。”“梓君何以言重。”霍老爷虽赶上宠妾的风潮,但不至于干出灭妻的蠢事,尤其他这位主母手腕刚硬,补他的犹豫不决是正正好好。可也怕手腕太过刚硬。“是否我再不回府,两位小娘就要给我排一个吃人母夜叉的戏本?”许梓君冷眼扫过沈蕉,遗憾道,“你原本唱柔情小调不是唱得好好的吗?何必改换戏腔,就不怕此后连台都上不了?”沈蕉听她这样讲,立马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她脑后的发髻今日扎得不紧,也跟着往下坠了不少。霍老爷最吃柔弱无骨这一套,若不是顾及许梓君,定要上去将其扶起。便是此刻,他也出声提点了一句:“梓君,她还有身孕。”“大娘有过身孕,我亦有过身孕。有身孕便该守好房门好生将养。老爷您若不信我,也可去大娘房里问问她,所谓孕者该如何,总归是女人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