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我不想要坐在更大更高的金山银山上,我想要做更显赫的官,而后为百姓谋更多福祉。舅舅对此喜闻乐见,几近老泪纵横。戴上官帽那一日,他亲自来到明州恭贺,大呼“老天有眼”。他生有两个儿子,但本事加起来,还不及还琼一半,于是他也不吝,将我当亲儿子扶植,手上大半人脉都涌到了我的手里。可我万万没想到,手上一桩要案竟会牵扯到他。实在难以置信,他已有显贵身家、泼天权势,在明州跺跺脚,可让方圆十里抖三抖。缘何要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一连三日,我日日在书屋熬到天明,将所有细节、笔录、证据又翻看一遍。无疑。就是他为高家做庇护,拐民女、卖幼儿,闹得人心惶惶,多少家妻离子散。三年前,上任明州县令更是因上书揭发他,被指污蔑,至今身陷牢狱。想到他在家宴上的善人模样,连天灵盖都开始冷颤。然世道就是这样的。人有千面,我为官虽不久,也不是第一回见。可落到自己头上,还是不免头重脚轻。不能原谅!我想到查办此案时候亲眼见证的无数个碎人心魄的故事。有些被拐的女子本有定下婚约的情郎,却被拐入偏远之地,被绑在所谓的家中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生到自己不是自己,情郎费尽心思去相救,她却不肯回了。也有无辜稚子被卖,好端端一个人被打成瘸腿的、失明的,所有教养都使他粗鄙下流,等救回来,亲生父母都不愿认。凡此种种,全是舅舅与高家种下的孽。他们便是统统午门斩首,也弥补不了这么多缺憾悲痛。我决心大义灭亲,将一切罪证与状纸呈上天厅后,未免还琼与许家人扰我,便躲去了文在津那边。直到提审前一日才现身,去了趟关押舅舅的牢狱。一路发霉的石板,走得我感慨。一直以来,他以为是在为我铺路,没想到却是为自己铺了死路。他比我笃定,听我絮絮叨叨讲完,并没有跟着我的步调走。我本想知道他的遗愿嘱托,报了他的扶植之恩。既然他不说,还要拿官场的一套绕我诓我,我只能走为上策。“钰儿!”他终究还是慌了,“你不能杀我,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若不是我,你一个孤女生下的庶子怎么可能成为霍府的二少爷,又怎么会有今时今日的荣光!梓君将你当亲儿子一般教养,也是因我才会倾心倾力。枉你读了这么多诗赋道理,难道就学会了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吗!……”而他后头说的所有的话,都像千年顽石,不断地叩开我尘封的记忆。我搀着狱中衙役才能走出那个阴暗潮湿的鬼地方,可是没有用,我这一生好像注定要阴暗潮湿地过完了。贴身小厮问我要去哪儿。“文府,文府。”我连声道。我需要一个不会欺骗的人告诉我所有的真相!……舅舅,不,血缘磨灭不了,我得称呼他为父亲。他行刑那日,我去了,隐在角落,没同任何人一起。在此之前,我去我娘亲的牌位前上了柱香。哦不,我应该喊她姑姑的。瞧,多么凌乱的我的一生啊。我的娘亲是我的姑姑。我的舅舅是我的父亲。我的大娘子,呵,我都不知道我与她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我在街上飘荡着,明知不该去打扰的,却还是去了后山。她在那里,和她喜欢的人们在一起。我在很远的地方停下。实在站不住了,便就地坐下。我开始想我这一生到底活了些什么。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竟葬送唯一爱自己的人。我记得她活着的时候说过,我不爱她。我确实不爱她。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