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退下。”青衣闪身,立于殿门,门开,但见一张绝色惑蛊的容颜,额点朱砂,暗红如血,独独眸中一湾微蓝清亮得叫人失了魂魄。这张脸,怎生如此得像!文皇后脸色乍然惨白,转眸,望见惠帝视线痴缠,那般温柔前所未见。帝王之家多无情?哼,文皇后惨笑。“十年未见,你越发像你母妃了。”这般语气,没了帝王威严,只是淡淡怅然,鹰眸竟也柔软了数分。轮椅微转,萧殁侧眸,眸中融了冰寒:“父皇深夜来儿臣的椒兰殿可有何事?”惠帝一时哑然,不由想起了无妄禅言:不良于行,不过二五。若非祸乱四楚,他与她的血脉,该是如何风华。惠帝的怅然若失落于文皇后眸中,撩起了陈年怨愤,忘了国母之态,言语尖锐:“殁王殿下莫不是几年不出这椒兰殿,连请安礼都忘了?”萧殁唇角微白,只是冷笑。惠帝怒目而视:“皇后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臣妾知罪。”文皇后一张徐娘风韵的脸红紫掺半,暗暗切齿咬牙,她一国皇后,争了二十年,还是输给了一个死人,怎能不恨?“母后说的是。”萧殁淡笑,未达眼底,染了薄凉,“父皇恕罪,儿臣这双腿怕是行不了礼。”“老十可是怪朕?”惠帝微微弯下了背脊,一国之君,言语间竟带了不确定的小心翼翼。身为帝王,注定便比常人多历一番劫难,父子之情,夫妻之情,哪里抵得过这妖娆江山。可悲,可怜,却也可恨!他只是冷然而视:“儿臣不敢。”如此冷而自制的回答,他只是臣,淡漠疏离,“父皇既已十年不进椒兰殿,今日所为何事?”十年,竟一晃十年了,烛火下,那轮椅之上的男子,额间朱砂亦是半开,昙花,总归难逃一现妖娆。他恨,只是,不悔!一谋万里江山,这是他身为帝君的选择。鹰眸半敛,烛火照得沉沉暗暗,越发深沉了,惠帝久久未言。皇后垂在广袖下掌心紧握,脸上已经端稳了国母的华贵:“紫衣妹妹前些日子便一直念叨殁王这椒兰殿的花草,深夜不见紫衣妹妹——”萧殁淡淡打断:“母后的意思是紫妃娘娘在这椒兰殿?”皇后但笑不语。“母后今日不搜宫怕是要彻夜不眠了。”萧殁微微抬头,凝向文皇后,“那便搜吧。”明明一双温婉绝美的眸子,那湛蓝下,竟是千年不暮,叫人不寒而栗,掌心下已沁出微许的冷汗,文皇后脸色已有失措:“今日紫衣妹妹侍寝,本宫也是为了让皇上安寝,既然殁王发话了,本宫便多有得罪了。”惠帝冷冷睃了一眼,却未见阻止。萧殁冷笑,望着窗外淡月,眸子染了寒意。半响之后,御林军一番翻找,高公公面色失常从殿中出来,俯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文皇后脸色大变。轮椅咯吱作响,男子嗓音淡然如水:“不知儿臣的寝殿可有母后要找的人。”惠帝望向文皇后,视线带着审视。皇后弯膝请罪:“皇上恕罪,是臣妾冒犯了,紫衣妹妹并不在这椒兰殿。”惠帝冷哼,不掩讥诮之色:“高公公不是说有人见着紫妃在椒兰殿外吗?”皇后哑口无言,只听见一声扑通,高公公伏地磕头:“奴才该死,天太黑,掌灯的宫女想必眼花了,请皇上恕罪。”好个天黑眼花,这诬陷知罪便推得一干二净,果然是文家的奴才,真真狡猾。惠帝眸中森然寒烈:“杖六十,扣一年奉禄,若有下次,定斩!”“奴才谢皇上开恩。”高公公领罪,退于皇后身侧。眸子一抬,惠帝睃着文氏,笑染狠绝:“皇后,好好待在未央宫,管好你的奴才,要是管不好,大可将这后位让出。”“臣妾知罪。”文皇后垂眸,不再发一言,唯有藏在袖中的指尖陷进皮肉。这叫什么,大抵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十,这月底的百花诞你也来吧,总该出这椒兰殿。”萧殁明眸微敛,嗓音不温不火:“儿臣多有不便,父皇恕罪。”对于这个二十年不闻不问,甚至除之后快的儿子,惠帝终归是不忍,语气缓了:“老十也已双十,到了纳妃的年纪了,百花诞那日,京都世家的女子都在场,父皇——”惠帝的话未落,萧殁淡淡截止:“深夜,父皇还是早些安寝。”惠帝眸色一暗,怅然叹息,摆摆手:“回宫吧。”转身,背脊佝偻,这一国帝君,终归是个众叛亲离的老者。浩浩荡荡的人群打着宫灯远去,椒兰殿沉寂,月华洒下,在他白袍染了光斑,一身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