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真的羡慕吗?好像也没有。当他们得空相视,他们也会会心一笑,在新郎新娘和客人交流的时候偷偷摸摸碰对方的手,或借着互相倒酒的机会蹭蹭对方的脸颊。他们还会做更亲密的接触。当敬完酒的新人重回舞台,夜空中盛开硕大的烟花,光彩夺目。新人在华丽绚烂的烟花下亲吻,他们这两位伴郎共享同一片天空同一道风景,在台下稍暗的光影里同样有亲吻的权利。他们拥抱。陈栖叶的下巴搁在秦戈的肩膀上,他背对着不远处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是度假区的人造沙滩,烟花的光芒将海浪的翻滚都照亮清明。他耳边有很多声音。烟花的爆炸声,众人的欢呼声,司仪透过话筒传出的声音……那些声音全都被听不见的浪潮覆盖,最后变成秦戈的呼吸声。陈栖叶闭上眼,黑暗里也有光芒,他对秦戈说,我现在很平静。秦戈也闭上眼。不管是相识的童年还是少年,他们总是在逃离,逃离,寄希望于乌托邦的存在,他们现在终于活成了别人生活里的配角。这也是我现在的感觉,秦戈对怀里的陈栖叶说,平静。他们终于落地生根,完成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婚礼能带来欢乐,也让所有参与者筋疲力竭,林记和陈小娴送完最后一位客人,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门锁,进屋,见杜欣怡等人居然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不由惊讶地问:“你们怎么还没睡!”“啊,来了,那快拍照,人总算来齐了……”差点睡过去的马思睿拍拍自己的脸颊保持清醒。新郎新娘有心了,现在外面虽然没篝火,但他们六个人住的这栋别墅就是秦戈曾经过生日的地方。那时候他们六个就一起合了张影,多年以后大家重新聚到一起,当然要再拍一张。“我还以为什么要紧事儿呢……”林记扶着陈小娴坐过来,不是很能理解,“拍照什么时候都能拍啊,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等睡到明天晚上这时候再拍也不迟啊。”“明天这时候我都走了。”杜欣怡站在沙发后面。她笑着,也只有她一个人站着。陈小娴扭头,问她去哪儿,杜欣怡才告诉她自己已经辞职了,明天要去上海面试,未来计划边工作边考原来专业的研究生。新郎新娘顿时都不困了,全都错愕想知道原因。马思睿之前也问过,杜欣怡当时看着秦戈,说想趁年轻去更大的世界试一试,她现在再一次看向秦戈,给出的理由却是玩笑话:“谁让他不继续装我男朋友了,我再不逃,我父母又要给我安排相亲了!”“那以后让马思睿来顶替!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六个内部消化个干净。”陈小娴也出昏招说胡话了。马思睿捏了捏自己的游泳圈以表自知之明,提醒大家别说话准备拍照,相机的照明灯亮起后他反而特别大声的、像回到十八岁那年,喊:“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夜太深了,六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回各自的房间休息。陈栖叶和秦戈的房间在三楼,正是过去的那一间。别墅区实施酒店式管理,屋内陈设这些年几乎没有变化,站在窗前往外能看到海和沙滩,要是季节来对了,那片粉黛乱子草也还在。但他们太累了,倒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秦戈突然醒过来,他一边手臂发麻,可又怕吵醒枕着自己手臂的陈栖叶,所以最终还是没动,闭上眼就这么再睡回去。秦戈五六分钟后用另一只手捞床头的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脸。他莫名睡不着,觉得无聊,就拿起手机随便看看,屏幕一解锁就收到未看的马思睿在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照片,除了他们今天的合影,还有八九年前的那晚生日。人总是习惯性先在合照里找自己,再看自己最关心在意的那一个。最新的合照里,他和陈栖叶穿着一模一样的伴郎服坐在新婚夫妇旁边,陈栖叶的脑袋一歪,很自然地靠在自己肩膀上,两人的手交扣握着放在秦戈的腿上。成年的他们和那晚生日的六只花猫形成鲜明对比。陈栖叶缩着脖子比剪刀手,在旧照片里远没有现在这般从容自然,还刻意跟秦戈拉开距离不跟他靠近。秦戈有些想不起他们当初因为什么闹矛盾了,陈栖叶突然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后出于本能地往他怀里钻。秦戈连忙放下手机,回抱住陈栖叶,手往衣服里探摸到他身上的冷汗。秦戈担心:“怎么了?做噩梦了?”陈栖叶呼吸急促,心跳也加速,一声不吭,默认了。“没事,没事。”秦戈安抚他,哄小孩似地拍他的后背,“梦都是反着着,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