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找蚊子。树木多的地方蚊虫就多,有条件的人家可以买蚊香,没条件的人家就收集艾草、薄荷,睡前烧了熏一熏,也能起到驱蚊的作用。但总有这么几只漏网之鱼,半夜飞在人的耳边,发出嗡嗡的恼人声,吵就算了,它们还总咬楚酒酒。小孩的皮肤本就娇嫩,楚酒酒更甚,每天早上起来,身上都有新肿包,痒的她恨不得把那块皮肤抓烂。楚酒酒从没抱怨过,但有一天,楚绍注意到了,从那以后,他每天睡前都会这么坐上半小时,直到把蚊子都打死,再上床睡觉。其实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因为楚酒酒试过,把项链泡过的水涂在蚊子咬的肿包上,用不了多久,肿包就会消下去,最多就是晚上刚被咬的时候难受一点。她想让楚绍别再做这些,不如早点睡,可每天早上被咬的包还是实打实的,所以楚绍根本没听她的,还是每天坚持打半个小时的蚊子。楚酒酒闭眼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绍终于也躺了下来,他背对着楚酒酒,躺在最靠边的地方,背影清瘦又可靠。黑暗里,楚酒酒翻了个身。五分钟后,楚酒酒又翻了个身。十分钟后,楚酒酒又又翻了个身。闭眼酝酿睡意的楚绍:“……”他耐心等着,因为他知道,楚酒酒如果有话,根本憋不到第二天,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楚酒酒翻身翻累了,她小心翼翼的开口:“爷爷。”楚绍仍然背对着她,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楚酒酒快要纠结死了,她觉得自己不该问,可……可要是不问,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会折磨她一辈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徘徊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永远不得安宁。“爷爷……”楚酒酒问的无比小心,“太奶奶她,有没有、有没有可能还……”说到这,她就不说了,楚绍保持着这个姿势,突然睁开眼。怪不得,她白天会说出那番话,还哭的这么惨。原来是听说了这件事。不用问,肯定是韩生义告诉她的。楚绍此时的神情很平静,他不怪韩生义,毕竟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早晚有一天,楚酒酒都会知道这件事,然后跑回来问他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其实也把这个问题想过无数遍,而每一遍,都是同一个答案。“不可能。”楚绍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我妈妈很厉害,也很在乎我,如果她还活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回来找我,但她没回来,那她就是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每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都会幻想,某一天妈妈回来了,带着好吃的,然后家里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做梦是逃避现实的好办法,也是保护自己、不被生活残忍鞭笞的好方式,可楚绍不喜欢做梦,他讨厌一切虚假的东西,他宁愿在真实里受苦,也不愿意在幻想中沉沦。在对待自己上,楚绍冷静理性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太理智,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万物都是过犹不及,如果总是以这种态度生活,楚绍的这辈子,恐怕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幸好,现在不同了,因为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感性到令人发指的楚酒酒。楚酒酒:“呜……”一听这个前奏,楚绍脑袋就开始变大,他蹭的一下坐起来,呵斥道:“不许哭!”“一天只能哭一次,你今天的份都哭完了,要想哭,就等明天!”楚酒酒:“……”法西斯都没有这么过分的好么,连哭都限额啊!楚酒酒一脸的敢怒不敢言,她瞪了一眼实行专政的楚绍,不高兴的翻过身去,这回她不纠结了,翻过去以后,就没再翻回来。楚绍则松了口气,总算能睡个好觉了。这招不错,以后楚酒酒想哭,必须定时定量,省得她动不动就拿眼泪对付自己。感觉自己十分机智,楚绍满意的闭上了眼睛,随着睡意袭来,两人都睡着了,而那点微不足道的徘徊在两人胸腔里的伤感,也早就被这对不按套路出牌的祖孙冲散了。——第二天早上,村里的公鸡们逐个上岗,高昂的鸡哥牌闹铃此起彼伏,昭示着新的一天的来临。牛棚没有鸡,不过他们平时也是听着左邻右舍的鸡叫起床的,韩奶奶坐起来的时候,发现韩生义不在屋子里,她起床收拾屋子,然后从泡菜坛子一般大的陶缸里小心又小心的舀出两碗粮食,地瓜干多、玉米面少,把粮食倒在盆里,她又站起身,从高高挂在墙上的一个竹篮里,拿出了前两天分到的新鲜蔬菜。每次韩生义的菜地收获,他们家就能得到两三斤鲜嫩嫩、水汪汪的绿叶菜,虽说没多贵重,但对他们而言,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每一次,韩奶奶都会变着法的做,做完以后,还会分给同住牛棚的邻居一点,让他们也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