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穿着皮鞋,但陆一寒的脚步声并不重。他走进书房,看到将拐杖放置在一旁,穿着浅色长褂,左手撑桌右手持毛笔在书桌前抄经的陆则,心里只觉讽刺。好一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甚至有几分与世无争出尘之意的老人,谁又能想到这实际上就是个不择手段,老谋深算的狠辣商人。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竟然在这里日日抄写《心经》,陆一寒既觉得可笑又觉得不能理解,陆则分明就不是个会对自己做下的恶事心怀愧疚的人,只怕对陆则来说,唯一信奉的就是自身,如今在这里抄写《心经》是要做戏给谁看?外界对于陆则的评价并不低,陆则自从明面上退下来后,每年仍会以个人的名义做慈善,陆氏也一直都在推动和设立各种慈善项目,而这些项目,无论是福利院建成还是偏远地区的扶助,大多都有陆则亲自出面监督主导。镜头前的陆则,收敛了周身的戾气与威压,露出慈祥的微笑,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位心怀善意的仁厚老者。不少媒体都会在陆则露面时用大篇幅进行正面报道,将这位年轻时被誉为商场恶狼的富商大贾赞誉为一位乐善好施的慈善家。陆一寒每每看到那些报道都会想到自己被毒打过后又被关在小阁楼的痛与恐惧。所谓慈善,不过是洗钱与逃税的手段,就连那些报道的媒体都是被收买的,陆则沽名钓誉,这么多年来竟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将自己成功洗白。陆则太清楚人性的弱点,大多数的人都只会在自身利益受损时愤慨进而抗争,一旦成为既得利益者,所谓的公平与公正也就不再重要。人心竟如此轻易就被这个狠毒的老人玩弄操纵在股掌之间。陆则并没有抬眼看陆一寒,一直到再次抄写完一纸完整的《心经》,才缓缓开口:“难得你会自己过来见我。”陆一寒面上没什么表情,单刀直入地说道:“纪家小公子,喜欢的人不是我,是陆予晗。”“所以呢?”陆则从容地用纸镇重新压了一张宣纸,又开始新一轮抄写。“如果爷爷真的想和纪家攀上亲家关系,应该让陆予晗去,而不是我。”陆一寒垂眼看着地上的瓷砖,半垂的眼睑遮掩住他眼中锐利的光芒,“相信爷爷也看到,纪祁笙给我的项目,原本不仅没有任何助力,还事先挖好了陷阱让我跳。”纪祁笙推项目给他,做得直接,令所有人都知道,纪氏集团的纪总特意推了一个项目给陆氏集团下任继承人陆二少,而在此之前,两人并无过密的交集。然陆二少跟纪家小公子关系颇佳,却是许多人有所耳闻。再加上纪祁笙宠爱弟弟也是众所周知,要说这几件事之间没有任何关联,谁也不信。如今纪氏集团稳坐商界龙头之位,纪祁笙令直接授意要给陆一寒项目,摆明就是这项目陆一寒不想接也必须要接,哪怕他明知项目有问题也得咬牙啃下。在外人看来,纪祁笙把陆一寒推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上,难免有为难考验的意思,若纪祁笙当真把陆一寒放眼里,根本不会这样做。陆一寒骑虎难下地接下项目,没有被坑到反而成功将这个项目变成跳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纪祁笙未必不会觉得自己被打脸,只不过后来在商宴上纪祁笙主动与陆一寒交谈,倒可看作是其认可陆一寒这个陆氏继承人的态度。“你一个被指名的继承人都被这样戏弄,一个野种难道就能讨得了便宜?”陆则语调平淡,话中的轻蔑之意却丝毫未减。不再像过往那般会被陆则的话语刺痛,陆一寒极为冷静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勾引这样下作的事,适合给野种做。爷爷若真想重新让陆氏崛起,倒不如让我借着这次的机会,去开拓海外市场。比起结亲家永远低纪氏一头,爷爷应该更想让陆氏集团重振雄风,彻底取代纪氏集团在商界的位置。”在听到陆一寒说出这话后,陆则才停住手上下笔的动作,抬头看神色冷漠垂手而立的陆一寒,那双因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诧异。陆则审视陆一寒片刻,说道:“枫然跟你说了什么?”现在的陆一寒,虽一时之间说不出有什么很具体的变化,但显而易见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会因为陆枫然和陆予晗就轻易被他拿捏在手里的孩子了。“没说什么。”陆一寒轻轻一笑,似全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告诉了我,我到底是如何出生的罢了。”陆则双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毛笔。大约是觉得一直盯着地面看有些无趣,陆一寒抬眼望着陆则:“爷爷,陆枫然办不到的事,我有自信能为您办到。纪祁笙给的这个项目,是我交给您的第一份作业。您和纪牧山过去的数度交锋,不过是欠缺了一点运气才会落了下风。与其让您的孙子去和纪牧山的儿子商业联姻,倒不如让您的孙子去将纪牧山的儿子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