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砺寒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外人都道他的血是冰做的,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其实艾砺寒是有的,是个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只是他生来似乎感情就比别人少一些,更加不善于表达。而他这冷血人的几乎全部情感皆给眼前之人,堆积起来也可以用山洪暴发这样的感受来形容。
温舒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像是细微的东西在艾砺寒极其脆弱的心脏轻轻撩了一下,让他全身都忍不住战栗了。
“师兄……”艾砺寒脱口而出,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激动。
温舒阳睁开的眼睛很快就清明了,看了他一眼,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艾砺寒攥得极紧,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一样,他那脆弱的表情看在温舒阳的眼里。
温舒阳眼中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仿佛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又恢复了玉器雕琢似的表情,冷冷的说:“放开。”
艾砺寒像是陡然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只觉得浑身都彻骨的冰冷。手指好像也脱力一般,一根一根放松下来,让温舒阳被他握了一整天的手瞬间抽了回去。
婢女端着药过来想要喂他,被艾砺寒夺过,一口就喝了进去,那极其苦涩的药汁让他头脑清醒了不少,想起了事情的经过,可是温舒阳刚刚的表情和话语还是让他心里一阵阵钝痛。
艾砺寒用清水漱了口,就把身上的被子一掀,手肘拄着床板要下床。
“门主,您要拿什么吩咐奴婢便是。”穿着黄色绣花袄子面容清丽的婢女上前要扶他,被他挥开了。
“我去另一件屋子,别把病气传给了……”艾砺寒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师兄’两个字滞在了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
温舒阳站在一旁,当然马上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门主,您要去哪儿啊,别的屋子还没收拾,冷得像是地窖,您还病着呢。”侍女焦急的慌了神,见艾砺寒仍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不管不顾的要下床,不禁把视线转向了温舒阳,乞求的看着他。
温舒阳错开婢女的楚楚可怜充满希冀的眼睛,一狠心,转身出去了。
艾砺寒看着温舒阳的背影,好像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一样,他叫来婢女,让人扶着他,声音沙哑的慢慢说到:“去书房吧。”
直到艾砺寒走了很久,温舒阳才从墨竹轩的小厅堂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隔着门板两个侍女压低了的声音:“哪有到书房养病的?书房里之前连个炭火都没有,冷飕飕的,公子的心未免太狠了。”
另一个婢女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是不想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儿,过了一会儿强忍不住,才低不可闻的说道:“门主待公子这样好都感动不了他,公子……他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温舒阳身子一闪,听到两个婢女的脚步声,快速回到了厅堂。
铁石心肠?
温舒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苦又涩。
他温舒阳当年被江湖朋友赐予“玉公子”一雅称,虽然武功门第不是顶尖的,但是他待朋友都是真心实意,肝胆仁义,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哪一个不说他温舒阳一声侠骨心肠,是难得的真性情。
可是如今,他被囚在天玄门,居然被两个婢女这样看待。
难道艾砺寒狼心狗肺,罔顾人伦的把他囚禁于此,只因为对他好,就叫做深情。而自己不过是不想强颜欢笑,曲意奉承,就叫做铁石心肠?
温舒阳觉得可笑之极,不禁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这嘲讽的笑容就逐渐变了调,凝成一抹苦涩堆在嘴角,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
想到艾砺寒这么冷的天,发着风寒去书房养病,这又是何苦?
艾砺寒的对他的感情,那样浓烈那样决绝,他都看得真切,可是如今两人到了这般田地,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
就是艾砺寒没有做这些让他气急攻心、彻底伤了两人之间情谊的事儿,温舒阳也未必答应他。他心疼艾砺寒,对艾砺寒有感情,如果两人像是在深谷一样,安安分分的做师兄弟,温舒阳觉得他也是能接受的。可是让他跟艾砺寒像夫妻一样……他心里就像是有个万丈大坎,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温舒阳坐在椅上很久,脑袋里纷纷乱乱的,找了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压抑住自己去想艾砺寒独自在书房养病的事儿。
等两个婢女拿着东西从他身边走过,去书房给艾砺寒送去后,温舒阳才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的走进卧室。
一个不稳,温舒阳差点儿左脚绊右脚,跌倒之前他条件反射的推了一下正对着床的那面墙上立着的摆着奇珍异宝的褐红色柜子。
还不待温舒阳站稳,一个“吱嘎”的声音,褐红色柜子居然缓缓的往后退去,露出一个只余一人宽的门来。
温舒阳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突发状况,知道自己这是不小心碰到密室的开关了。
这样的密室并不奇怪。很多武林人士家里都有这个那个的密室,装些他们自以为是宝贝的东西。有的人还把密道打通,以备突发状况逃离。只不过这后一种情况非常少见。
艾砺寒的卧室有密室,这件事儿温舒阳早就知道。很久以前,艾砺寒还提议带他看看,可是被温舒阳拒绝了。
密室密室,装着秘密的屋室,看了不就等于窥知了别人的秘密吗!温舒阳可没有那份好奇心。
只是不知道,时隔几年,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了艾砺寒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