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自己,不过是温府一个刷马的杂役,每日干的事便是拿着马刷子灰头土脸哼哧哼哧地傻干着。其它的下人总是嫌弃小包长得傻,人也傻,时不时就会以捉弄欺负他为乐趣,还老是骗他干很多不归他负责的活计,小包总是将一双小眼睛弯成月牙呵呵笑着,别人当他傻子,被欺负还这么开心。可是小包是难过的。但又能如何呢,平凡地生活下去,已是不易。直到有一回,自己睡的床铺被人倒上残汤剩饭,床头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一只算不上值钱的玉镯子,被摔成两截。他独自出了房门,蹲在一堵墙角偷偷抹着眼泪。刚开始只是无声地抽泣,到后来便成了嚎啕大哭,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捂着嘴以免哭得太大声,生怕吵着了别人再挨欺负。直到背后突然响起一个落地声,小包瞬间被吓得不敢出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抱着坛酒翻墙而落的温珩。这个最大的主子,他是见过的,但他从来不敢抬起头细看。温珩扶着腰,自言自语说着:“我的爬梯哪儿去了。”对于温珩爱深夜翻墙回家这个习惯,温珩之后偶然谈到过,那便是自己小时候每次在外调皮,走正门回家后总会被自己父亲抓住揍一顿,于是落下了夜归必翻墙的习惯。小包缩在墙角,微微发着颤,温珩揉着双眼,盯着墙角看了好久。温珩抱起双手,问了句:“哪儿来的熊孩子,蹲在墙角作何?”小包这才摇摇晃晃着站起身来,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小的是刷马的杂役。”“你在哭?”小包赶紧低下眼帘,不敢说话。隔了许久,小包也没再听到什么动静,还以为温珩已经走了,抬起头一瞧,只见温珩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瞧着自己。“你长得真像一个小包子。”温珩突然扬起唇角,悠悠然一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给你吃。”小包看着他手上的包子,眼泪也留不动了,只是傻傻地愣在原地。他的娘亲最爱唤他小包,他最爱吃的食物便是肉包子,这些事情,除了他自己,从前只有娘亲知道,现在却多了另一个人。小包是真的很傻,很多事情即使是努力了,也做不好。他本以为温珩很快便会嫌弃他脑子笨,手脚也笨,将他送回马鹏继续刷马。可他在温珩身边,一待就是整整两年。小包从衣裳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玉镯子,玉镯子上有两道突兀的纹路,暗示着曾经被摔破的经历。他攥着袖子,谨慎而虔诚擦拭着这只玉镯子,尽管那上面并没有灰尘。温珩一行人出发的时候,临近夜半,当他们到达青宁城的时候,亦是临近夜半。“世子,马累了,夜也深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待明日一早再去找梁大人也来得及。”此地尚处青宁城的偏僻之郊,这个时辰能找着的客栈都已关门,就算有例外,看见他们几人前来投宿,也赶紧砰地一声将门一关,一副恕不迎客的态度。“看来今日只有在马车上将就一晚了。”小包垂头丧气说道。温珩摇头,手指着另一边,说:“那不是还有一家客栈亮着灯么,去问问再说。”宁诺跟在温珩身边,心里暗自生疑,她总觉着这些店家的态度有些奇怪。温珩扣门三声,便静静候着。门内传出了些窸窣的动静,没过多久,一个小姑娘警惕着打开了门。“你们是何人?”那小姑娘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子,打量着门外一帮人。温珩回答:“我们是来投宿的,贵店可还有空房?”或许是看着温珩面容俊朗,气质不凡,又是一身的温雅书生气,那小姑娘面上的防备松懈了不少。“你们真的不是坏人吗?”小姑娘攥着手指问道。“自然不是,我们只不过是路过此地,姑娘怎会如此问,莫不是这地方不太平。”温珩疑问道。小姑娘转着眼睛望了望四周,将温珩拉了进来,待宁诺和小包也进门后,她赶紧关门上锁,不知情况的,还以为这地方晚上便会闹鬼呢。“瑶儿,这是……”这时,里屋突然走出一对中年夫妻,看着家里突然多出三个陌生人,一时间也愣住了。“他们来住店的,上面不是还有好几间空房吗?”那个老妇人一脸懊悔,赶紧将女儿拉进怀里,责问道:“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吗,咱们这地方土匪闹得严重,晚上不可随意开门放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觉得他们不是坏人,留他们在外面万一遇上土匪了怎么办?”小姑娘固执道。宁诺藏在温珩背后悠悠想着,如果他们是土匪,哪会在这儿傻站这么久。“这位夫人,我们真不是歹人,只是路过此地,其它的店家都紧闭着门,我们着实无处可去,还望夫人允我们住上一晚,房费可付双倍。”温珩抬手行了一礼,看上去还真有些读书人的模样。或许是看着对方确实很有诚意,那位妇人终是点头允了,接着同温珩谈起天来。“公子是外地人士吧,咱们这小地方虽是进出城必经之地,但位置偏僻,几年前那山头来了几窝土匪,凶残狡猾至极,这几年闹事不停,经常会跑来大劫我们这些开店的,之前的官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那位郑大人来了,才开始管我们这个小地方,也亏得此,这半年来土匪消停了不少,可惜还没彻底剿灭,那郑大人便……哎。”“夫人无需太过担忧,听闻青宁城新的地方官已经上任,那梁大人亦不会放任大家再受土匪侵扰的。”温珩宽慰她。“但愿如此啊,夜已深,三位客官便往楼上去吧,刚好还剩下两间空房,瑶儿,带着三位客人上去。”“好!”那位被唤作瑶儿的小姑娘欣喜着答应下来。“你看着我作何?”温珩被那位瑶儿姑娘看得浑身不自在。“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温珩没料到这小姑娘说话如此直白,一时觉得有趣,也夸回去道:“你也很好看。”“嘻嘻,哥哥有事便唤我。”说完瑶儿便蹦蹦跳跳着下楼了。温珩转过身,见少了个人,便问:“小诺儿呢?”“就在你方才与瑶儿姑娘打情骂俏的时候,就转身进屋了。”小包无奈说着,他突然觉得自家世子可能一辈子也追不到宁姑娘了,顿时心生绝望。“她吃醋了?”“也不是,宁姑娘可能只是觉得世子太轻浮,不想跟你待在一块。”“你可真会说话,今晚睡走廊上。”温珩刚沾上床,便入了眠。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土匪追杀,自己躲进了一个小木屋里,可还是很快就被追上了,门外打打杀杀的喧嚣声越移越近。“砰!”木屋的门一下子被撞开。温珩陡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眼中看到的却是几个举着大刀的黑衣土匪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脚边是踹烂的木门,和傻眼了的小包。“交出财物,饶你不死。”领头的那个土匪缓缓吐出几个字。☆、外头一下子乱做了一团,尖叫声,逃窜声不绝于耳。温珩彻底清醒了,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赶紧去一旁的屋子里看看宁诺的情况。“想跑?”一抡大刀直接砍上桌,阻断了温珩的道路。温珩正待说些什么,就听到隔壁房间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堆人被扔出门外的声音。那个土匪头子听着门外那叫苦连天的叫喊声,觉得很是耳熟,眉头一皱便大步跨出了门外。温珩也随着走了出去,看到走廊处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土匪,皆是捂着胳膊腿儿哎哟叫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