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关着门窗,光线不足但也没有点油灯,给人一种昏昏暗暗的感觉。
云舒垂首走到书房的书案边,只见大公子跟一个面生的中年人一左一右相对跪坐,因云舒的突然进入,两人都静下来没有说话。
云舒把点心分别放到两人的案上之后,正在考虑是留下还是退出,就听大公子平稳的声音吩咐道:“云舒,续茶。”
制衡之术
即是续茶,那就是让云舒留下来的意思了。
云舒走到旁边的茶几旁跪坐下,一本正经的低头煮起茶来。
坐在大公子对面的陌生男人有些惊讶,不知大公子为何让一个丫鬟旁听他们的对话,见有外人,他低头咳了两下,不再说话。
大公子见对方不说话,就主动说:“请先生转告候爷,候爷的意思,微臣明白,只是这江山是刘姓的江山,候爷想必更明白这个道理。宫中即有太后在,他何苦再趟这摊浑水?还请候爷三思。”
陌生男人没料到大公子敢说如此大胆的话,惊讶的直起了身子,低声吼道:“桑侍中慎言,不要说出有辱候爷名声的话!”
大公子淡笑道:“既然惜名,就更是要三思而后行。”
大公子这番话把对方气的不行,当即拍案而起,说:“不识抬举的后生,哼!”
见他拂袖而走,大公子在身后说:“锄芳,送客。”
外面脆脆的声音应道,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云舒瞪大了眼睛看向大公子,小声问道:“是魏其侯的人吗?公子这样直接的得罪魏其侯,会不会不妥?”
大公子脸上这时才松懈了几分,歪靠在案边,说:“正因为是魏其侯的人,我今天才需要严词拒绝。皇上已经得知我之前通过魏其侯介绍陆先生进宫给皇太后医病,他有些怀疑我跟窦家有什么关联,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再让他产生怀疑,一定要划清立场。”
云舒听了也觉得对。直接得罪魏其侯虽然有点危险,但是得到皇上的信任更重要。
“不过,魏其侯派人来,所说何事?”
大公子叹道:“魏其侯说帝后感情不合,皇后两年无所出,想怂恿皇上娶窦家女进宫,但皇上性格执拗,怕窦家人说出来他会自然而然的反感,所以想让我旁敲侧击。”
云舒听完惊叹道:“这事怎么可能?皇上先是奉命取了皇后,他在皇后那里吃尽了苦头,怎么可能再娶一个背景强大的夫人进宫牵制自己?再者这事说出去,不仅得罪皇上,更得罪了皇后,她眼里可容不得砂子!”
大公子点头道:“正是这个理,所以我才更不能客气,魏其侯还真把我当做黄口小儿,竟让我做这样的事。”
说到这里,大公子感叹道:“最近皇上正为魏其侯的事情烦恼。”
云舒一副倾听的神情,大公子想到云舒经常会有解决事情的奇思妙想,便详细说了起来。
当下的丞相乃是三朝元老卫绾,他信奉“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的黄老之学,他在位期间,少有作为,刘彻对他十分看不重,觉得他不过是听先帝话骗资历的庸人。而恰好最近出了多起官员无辜被下狱的冤案,这些案子都是经卫绾之手,因他的不查之过造成。刘彻便起了罢免丞相的念头。
卫绾年迈易出错,罢也罢得,刘彻私下里对窦太后提及此事,窦太后并未特别反对,只一事让刘彻觉得很难办——罢免了卫绾,用何人为相?
满朝上下,刘彻数来数去,只有窦婴最合适,可是刘彻又不想扩大窦家的权势,矛盾之下,竟无解决的办法!
云舒听完之后,仔细想了想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便问道:“大公子,你的表舅田蚡如今官居何位?”
大公子讪笑道:“别人不知也罢,你倒来打趣我,我跟田大人的舅侄关系攀的也太远了点。”
云舒也跟着笑道:“纵使远,那也是门亲戚,不管大公子想不想认这门亲戚,总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即是入朝为官,总得事先想一想,免得多生枝节。”
大公子觉得云舒说的有理,认真思考起来,不过云舒马上就打断他,说:“我提起田大人,倒不是想说他跟大公子的关系,而是觉得大公子可以建议皇上用王太后的人来制衡窦太后的人。”
大公子眼神一亮,顿时明白了云舒说的意思。
帝王之道,贵在制衡。
窦太后是太后,王太后也是太后,两人虽有辈分差异,但都很尊贵。更何况王太后还是刘彻的生母,田蚡是刘彻的亲舅舅,刘彻如果重用田蚡,在朝臣眼里,只怕再正常不过。
以王氏外戚牵制窦氏外戚,重用窦婴的同时也提拔田蚡。一山不容二虎,若有二虎,必会相争,刘彻不如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最好?
云舒还坏坏的笑道:“听说田大人以前上魏其侯府巴结魏其侯,吃过闭门羹,田大人这个人的心思,可没那么豁达!”
大公子忧虑的说:“我在宫中见过田大人几次,他这个人圆润狡猾……类小人,皇上若真重用他,也不知是好是坏!”
田蚡这个人的确是个贪得无厌、专横跋扈的小人,善阿谀、势利眼,跟窦婴比起来,窦婴就要正直太多了。可是对于刘彻来说,田蚡比窦婴的用处却要大很多。
云舒很想告诉大公子,刘彻作为上位者,君子小人都得用,只要能为他办事的人,就是可用之人。虽然感觉有点无所不用其极,但现实就得如此。
话到嘴边,云舒还是没有说出来,大公子可能会比较难以接受这种思想,还是等他自己慢慢领悟会比较好,不然一剂猛药下的太狠,恐会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