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却注意到白袍僧前面,还有几个引路的人。
仔细一看,呵,也算是熟人了罢——正是杨三爷家的赵夫人,带着一众小厮仆婢施施然走过来,还有脚夫抬着顶空轿跟在后头。
余锦年竖耳听了阵八卦,似乎是因为那白袍僧执意要步行,赵夫人也就不再好意思独自乘轿,所以便有了这一行人游街似的场面。
引起围观的白袍僧随着赵夫人消失在街路尽头后,食客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到面馆里,只是又将这神神秘秘的“白衣神僧”挂在了嘴边上,开始宣扬他新的不知有的没的活菩萨事迹。
余锦年正随耳听着、随口附和赞美,不经意间瞥到季鸿,见那人眉头深锁,俨然又有要吃飞来横醋的势头,他忙不迭抽身而退,回他的小厨房刻面花儿去了。
因今日白袍僧这一出粉墨登场的好戏,外头食客热情高照,似乎就着“白衣神僧”这四个字,就能多吃三碗饭。
余锦年索性也赶个潮流,又刻了些金铃形状的姜饼,正好还能假托一道唐代名点“金铃炙”的名头,卖给外面那些盲目追风的食客们。
这金铃炙在《烧尾食单》中的描述是“酥揽印脂,取真”,大概是说,它是一种以酥油面饼制成的印如金铃的烤制小点心,因为成品色泽金黄,真如金铃一般,故而称为“金铃炙”。
左右此处也无人见过真正的金铃炙是什么模样,余锦年便将它拿来借用一下,也叫个“金铃炙、花花炙、鱼尾炙”什么的,只是不能再叫姜饼人了,不然那姜府的小少爷听了,还不得立即杀过来把他打成饼干,于是又改叫“小人炙”,不过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各种形状的姜饼烤得半好,余锦年又用蛋清加糖打发成蛋糊,分成几份,各加入茶粉、红曲粉、姜黄粉等,做成了天然的彩色裱花液,用油纸卷成个尖筒儿,拿来在姜饼上裱花做点缀。
小人炙用原白色画上可爱的眼睛嘴巴,再用红色绿色画几条花边,金铃炙也用姜黄色的画些花纹出来,其他各种也诸如此类……
这种有意思的活儿他教过一次后就全交给清欢去做了,总之小女娘应该要比他更擅长这种画画的事情罢,而且清欢还从没见过在烤饼子上作画的,觉得很是有趣,干得起劲,也不以为枯躁。
裱了花的姜饼再烤一会,等裱花液凝固就可以端出去卖了。
时人也从没见过画着各种花儿的小饼,觉得奇形怪状,五彩斑斓,挺好看。先买的人尝了一个,姜黄味的吃了胃中发暖,而原味的也甘甘甜甜,而且咬起来有咯喽咯喽的响儿,比酥饼子还脆些,却没有酥饼子那么腻人,也不怎么掉渣。由于饼子做得很小,跟零嘴儿似的,让人吃过一块,就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因为形状可爱,还十分讨小孩子和小女娘们的喜欢,一时间就卖出去了很多,有堂吃的,有按油纸包买了回去尝鲜的,也有吃了以后觉得不过瘾,又回过头来按斤两称的,真是让余锦年和清欢忙得不可开交。
而季大账房则安安稳稳地站在柜后,做他的吉祥物和活招牌,供人伴美色下饭。
试问谁不想一边吃着小甜饼、还一边赏着大美人呢?
有此想法的余锦年被季大美人冷冷地剜了一眼。
也许是那白袍僧当真十分流行,就连一碗面馆的金铃炙也成了抢手货,余锦年原本只打算卖一天就撤的,毕竟这东西不比其他糕点,手工印花、烤制、裱花,哪个不是费功夫的活儿?谁知来预定的客人源源不断,都点名要买金铃炙,只有少数几个有要订花花炙和鱼尾炙的。
余锦年无法,只好请木工铺连夜雕了个模具出来应急,不然仅凭他们的几双手来熬夜刻金铃,岂不是要累昏过去!
接连两日,都是头天晚上将面揉好浸井,然后第二日寅时,天还漆黑一片,余锦年就得爬起来,开始印花模、烤饼干,裱花、再烤,若不是厨间时而有几道冷风贯过去,他这头早瞌睡到灶里去,也被烘成一条烤咸鱼算了。
季鸿见少年整日昏昏沉沉,连说话都犯糊涂,自己上句说了什么转脸就给忘了,白日前头店里又忙,一天都不得歇,他生怕余锦年在灶间看火的时候睡过去,一个不留神就将房子给烧了。左右他习惯了失眠,以前便常常独自夜读至天亮,少睡些无妨,于是干脆也陪着早起晚睡,寸步不离。
余锦年打个盹,季鸿就伸手替他托住脑袋。
后来余锦年干脆挪挪小杌子,偎在季鸿身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偷懒睡起来,让季鸿盯着点小饼干们,再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就叫他起来翻翻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