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羽躺在房中,一盏微灯如豆,他的心中明明灭灭的。眼眸闭拢,长公子像在安睡,纤长的睫却是在颤抖。采墨在一边陪伴着,忽然就笑了。“这可真是叫人难受呀。”采墨笑道:“你既这样放不下,刚刚为什么不杀了他?”薛南羽缓缓睁开眼,看向这突然不知好歹的侍从。平常那种鸡贼八卦的戏谑神情没有了,采墨不紧不慢晃荡着茶盏,眼眸中是一种看遍千百年世事的通透。薛南羽看了他几眼,哑着嗓子道。“你又出来了?”采墨点一点头,笑:“看不过眼啦,出来耍耍。”接着举杯,将喝茶做出一副喝酒的架势:“有酒么?”“没有。”薛南羽淡淡道:“下次你去找刚出去的那个,他应是能请你酒喝。”于是采墨笑了:“无趣。上霄峰的弟子,如今都是这么的无趣,过去我与阿凝那小丫头,还有后来历任栽树的小孩子,都是能喝上几杯的。如今到了你这里,不是喝茶就是喝药,寡淡悲情得很。”阿凝是山海皇后的闺中小字,这侍从谈起她,竟像提及一个后辈似的。薛南羽目光平静:“我本是一个要死的人,阴差阳错送进这里来苟延残喘,自然不能与先皇后、与历任掌门师尊相比的。”“要死的人……”采墨笑一笑,过来倚靠在长公子的榻前,烛火将他两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两年前,你真是差一点点就成功把自己作死了,却不幸被那小子歪打正着的送进来。这两年间,你每每思及往事,就很恨他——那刚刚他把他的神武递到你手中时,你为什么不动手?”“我并不是总能清清楚楚的想起往事,我也并没有很恨他。”“不是很恨?那这样的牵肠挂肚,就是很爱了?”采墨叽叽咕咕,仿佛试图在解一道非此即彼的算学难题,乍着舌大摇其头。“无趣,你们人类的情感当真是无趣。总为这些无聊的事件烦恼着,难道寿数会这么短。”“我没有什么情感,也没有在烦恼什么。至于你说的无聊的人类的感情——”薛南羽抬起眼眸:“他身上藏有一个你的老熟人,要不要我做个引荐,促你们见见面?”“可千万别。”采墨唬一跳,总算是闭上了嘴。他百无聊赖地摆弄长公子房间内的东西,叮叮当当发出一连串脆响。薛南羽的眉微微蹙起,但仍像陆镜还在时那样竭力忍耐着。可他心中的烦闷疼痛无法遏止,终于再忍不住,撑起身子扶住榻,一下下的又开始咳血。采墨脸上露出些惊讶的表情,过来扶住了他。采墨将手掌按在薛南羽心口,灵流汩汩地灌进去,神情认真许多:“近来你犯病咳血都比以前厉害得多,看来真是建木那边出了差错、让你躯壳受了影响。你得赶紧将客星的事儿解决了,否则熬不了多久,你就真要死透了。”“这个不用你提醒。”长公子喘一口气:“在我死透之前,一定把这事儿完结……所以我为何要杀他?如今在此乡,也唯有他能与那两名客星相抗衡。”听长公子这么说,采墨笑了:“好,好,够硬气。那我等着你将来把此事了结后,卸磨杀驴的那一天。”他不再说风凉话了,只安静的给薛南羽胸口输送灵气。那上面有一道伤痕蠕蠕而跳,采墨的手抚在伤口上。他手中给出的灵力远比陆镜的要浑厚丰沛,薛南羽的脸色也终于略微好转起来。良久外面一声鸡鸣,采墨起身,看了看窗外。“我该走了。吊着你的性命着实不易,我老人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来看你——你可千万莫再作死,省得把自己真玩脱了。”转眼又是天明。陆镜坐在湖边背人处,与小书蠹把一块残甲细细地看。这是自白鹤居士庭院中找出来的、陆镜用剑砍下来的那截腕甲,其余部位都在陆镜托举至半空后,被自身填灌的药料炸得粉碎。腕甲的打造非常精美,五指分明,护腕上錾刻错金纹饰。而陆镜把它举着向阳观看,清清楚楚看到金属的断面处,有雪花似的纹路。“雪花镔。”陆镜仔细看着:“永国工匠的手艺,水镜里面没有的。”他曾漫游大乾两年,各地风物都很清楚,尤其是这类与武器兵刃有关的,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记得那顶盔上镶嵌红宝,甲胄周身都镌刻花纹,倒像是哪一家的纹饰家徽似的。”陆镜回忆着,朝小书蠹转过头来。“杜先生,这些错金图样都是什么纹饰?在咱们大乾,有哪一家是使用这个纹章么?”小书蠹拈起胡子。“这是曼陀罗花纹,青邑国彩石阁的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