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郡为梁国属地,地势狭长靠近帝国的都城颖都,往来者鱼龙混杂,也就催生了林林总总明的暗的生意。陆镜一大早去沙雕酒肆打探是否有新的赏格。这酒肆因主人养了一只会说话的小雕得名。陆镜一进门,那只乌鸦嘴的小雕就开始乱叫。“陆镜,你完啦!哇哇哇哇哇!”肆中众酒客的目光顿时刷刷看过来。陆镜无语地摘下斗笠:“跑堂的,管好你家主人的雕!”“哎哟你这傻鸟,怎么这样和陆公子胡诌?”跑堂的是个肉滚滚的胖子,一溜小跑出来,先在雕头上打一记,再忙不迭的给陆镜倒酒。那酒香味四溢,一嗅就是压箱底的好货。陆镜正在惊讶,跑堂已一脸谄笑地小声絮叨。“陆公子莫和那只扁毛畜生计较。小的原不知公子是长公子的好朋友,嘿嘿,过往的怠慢陆公子莫往心里去呀。”长公子的……好朋友?陆镜张口结舌,跑堂进一步喜笑颜开地解释:“昨夜公子走后,长公子就差了匠人修补屋顶,之后更把公子过去赊的酒账一并结了,还嘱咐小的若再见到公子,务必转告公子到侯府去。”什么什么?陆镜顿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谁要你转告?转告的人要我去哪?”跑堂一双小眼笑得眯成一条线,嘴一开一合:“是长公子,约公子去侯府。”这话让陆镜三魂轰去了两魄。他顾不得此行的目的,匆匆道声“告辞”,抓起斗笠就往门外走,急得那跑堂在身后忙不迭地唤。真心见鬼,自己太大意了。既有昨夜那一遭,就不该还到沙雕酒肆来。赶紧回去叫上兄弟们,马上换个栖身之处!可才出得沙雕酒肆巷子口,他就看到排列严整的侯府卫士正张弓搭箭,从巷外密密麻麻对准了自己。陆镜的冷汗顿时下来了。箭尖雪亮,在正午昭阳下闪狰狞的光。陆镜没想到薛南羽这样狠,居然在第二次见面就派出重兵手持杀器的堵他。这些刀箭可是真家伙,要是他胆敢像在夜里那样逃掉,□□齐发能把人瞬时打成个筛子。在这样强烈的实力对比面前,陆镜立刻就怂了。“好汉饶命!”他抛下剑双手高举。“别放箭!我投降!”他这番姿态可与流云郡一贯斗狠的风气毫不想像,惹得围观群众一阵哄笑。很快有个校尉出来,捡他的剑,再把他双手绑了,一路牵着他出得巷子。巷外停辆巨大马车,陆镜登车而上,长公子静静地就坐在里面。薛南羽依旧一身雪衣,拈着支白玉簪子,缓缓拨弄博山炉上袅袅而出的轻烟。陆镜一瞧见他的脸便低下了头。薛南羽不说话,陆镜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干耗着。眼见得帘外日影渐斜,陆镜终于熬不住了。“公子爷,先前是我错了,可否把这绳子略松一松?”他非常没有威仪地叫唤:“手快要废了,嘶~”薛南羽这才抬起他漂亮的眼睛,看过来,可说的居然是:“说说,是哪里错了?”陆镜:“……”这话让他真没法接。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当口还是低头服软为妙。于是他咽口唾沫:“不该打破屋顶逃走,该走大门才对。”“不是这个。”薛南羽低声冷笑:“你再想想。”陆镜简直要扑倒:“想不出。”难道要我直说,错就错在我与你那什么梦里人长一个相貌?或许是他脸上的抽搐太明显,薛南羽缓缓放下簪子。“真想不出么?”薛南羽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能解开的。”他认真看他,将手遥遥一指。“只要你运起剑气,轻轻松松,就能将束住你的绳绞碎。”陆镜低头看绳。这绳是用动物的筋做成的,上面隐隐有光华闪耀、显然附了咒术,莫说是人,就是海怪怕也不能“轻轻松松”绞碎。他不由苦笑:“我不能。我不过一个凡夫俗子,公子为何会认为我能自行挣脱这东西?”“凡夫俗子?”薛南羽微微一愣,随即抿了抿唇:“你不是凡夫俗子,你是上霄峰的御剑高足。这些微绳索,难不住你——”“我没去过上霄峰。”陆镜陡然打断他的话:“我姓陆名镜,镜子的镜子;没有白马朱弓,不是你要找的人——长公子,你认错人了!”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大,长公子的面上忽然失了血色。他怔忪地看他,陆镜在他目光中也突然失了勇气。把头一扭,陆镜不咸不淡地干笑笑:“不松就不松吧。反正在流云郡你最大,我就当在练功了。嘿嘿……”他本来想说些诸如“代付的酒钱来日再还”、“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之类的大话,此时只低头把玩被捆住的手指,是再不敢与薛南羽对上一眼了。薛南羽的呼吸也明显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