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过去看那丹炉。炉火色如亮银,薛南羽转动炉盖上一枚兽面铜纽,一缕青气自兽口处涌出,落在一片琉璃瓦上。这是长公子的辨迹之术。他本想使用灵力、须臾而成,但陆镜哪会允许?没奈何,薛南羽只好用炉鼎来炼,足足花了三四天功夫才能辨成。丹炉内的破甲已成铁水,那是玉钟山上附着陆镜身法来袭击他们、后又被长公子下令搬回侯府验看的。陆镜凑过来:“如何?”“与你在寒潭所遭遇的藤萝之术同源,都来自十二年前的客星,民间所谓白鹤居士。”果然是他们。陆镜想起玉钟山上的事:“子扬你在玉钟山上要和我立下赌约,就是想擒白鹤居士?”“是。”薛南羽点一点头:“他们是乘星槎来的,后来引发流云郡百年来最大的灾异。此后父侯才封锁活死人地,不许人轻易进去。”接着长公子颇为怨念地朝陆镜看来:“我那一日带你去玉钟山,就是让你去看星槎降临的痕迹的。哪知你婆婆妈妈,引出后面那么些事来……”陆镜无奈地摸一摸鼻子,听长公子细细讲来。星槎降临于十二年前。那一夜史官看到有客星进入星野,第二日按星野分度出城去寻,看到玉钟山上大片烧焦痕迹,半道山崖塌下了一半来。此后侯府对玉钟山一带就格外留意,也派了人蹲守,预备着还有客星从此处来。难怪陆镜去玉钟山取物时很快就被侯府的人发现。接着他听薛南羽又说:“每次客星入境史官都有记载,我亦常观天象、探知星辰的异变。今秋我忽看到有客星来,没几天,影七便来报有个可疑之人到达流云、常常出没于沙雕酒店。”“于是子扬你寻到沙雕酒肆去了。”陆镜恍然,心中忽升起一丝盼望:“所以子扬你是……提前就知道我会来么?”“我不知道。”长公子缓缓摇头:“但我却知自己一定要找到梦里的人。可当我冒大雨出去终于见着你,你却逃了……”他面上露出点伤心的神色:“子岸,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因为掌门师尊说过进入水镜的生魂绝不可与镜外的人事再有纠葛:也因为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告诉你之所以你来水镜,是因为我的国打下了你的城……这是陆镜最惧怕的梦魇了。每当忆及,他便觉自己无论死多少次都不为过。可他又觉上苍对他终究厚爱,他又于水镜中重逢子扬。那些伤痛都得慰藉,子扬在此间一切安好,他也便能释怀了。他想找出些理由回答自己的逃避,譬如说子扬是贵公子自己是穷游侠,身份不当高攀不上;再譬如说自己生性不羁不愿桎梏侯府,但都觉太过牵强,于是只轻声答。“对不起……”“是我不好。”陆镜轻扶子扬的脸,抬手想抚一抚他微红的眼角,却被薛南羽一把推开了。“大白天的,别闹。”长公子轻咳一声,神情有些羞涩,随即正色说道。“总之我一定要拿住那两个白鹤居士。子岸,你能助我么?”这有什么不能的?陆镜笑了:“即便你不开口,就凭他们在玉钟山伏击你,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这还没算上关乎建木和朱雀的那些事呐。他一口应允,长公子微微的笑了,随即又道。“我要擒他们可不为私仇,而是为数百年间的一桩公案。”“客星,并不只是一般的星辰而已。”长公子加重了语气:“客星出现时总伴随大灾大疫。十二年前那群白鹤居士闯入寒潭后,寒潭突发水啸,三日后潭水下沉,鱼虾涸毙。而到第二年,流云郡连着两年大旱,郡守虽放尽仓粮,城外仍见饿殍。”“且伴随客星而来那些人,总想挑天下纷争,若放任不管必成祸患。我每每思及便觉如鲠在喉,必欲除之而后快。”“哦?”陆镜来了兴致:“他们是怎么想挑起天下纷争的?”没想到薛南羽却淡淡回答。“都是些荒诞不经,怪力乱神的说法,就不必细究了。”子扬在瞒他。那些关乎流云郡客星的秘密,子扬并不愿现在就告诉他。想了一想,陆镜不以为意。谁还没个秘密呢?子扬如今是流云郡的长公子,不愿将家国之秘告诉自己这个护卫游侠,也在情理之中。反过来,若是有人来问他宁国的秘密——呃,如果那个人是子扬的话,他其实八成也就会说了……但子扬遇到难事了想着找他,陆镜还是高兴的。他的性情是说干就干,立即问子扬。“咱们什么时候动手?”这语气这架势,倒像立即就要冲出去打家劫舍。长公子顿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