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半年来谢星阑行事无忌,树敌更多,连贞元帝也对他颇有微词,如今总算令贞元帝重新倚重,加官进爵的差事即将落在他手上,秦缨甚至能想象到谢星阑的志得意满。
在崔婉案和窦氏案之后,故事的走向似乎已经发生了巨变,可听到谢星阑要赴南巡之差,秦缨莫名想到他费尽心思爬上高位,却最终惨死的场景。
秦缨心弦微紧,但念头百转间,她明白自己做不了普度众生的活菩萨,就算她觉得可惜遗憾,就算她有心相助,但谢星阑还是谢星阑,他心志已定,终归有自己的决断与命运,更何况南巡乃是国事,她无论如何也干涉不了。
秦缨定了定神,“也没有,只是觉得世事易变,福祸难料,未走到那一步,还真说不好是喜是悲。”
陆柔嘉只当她为了城南的乱事发愁,也跟着点头道:“只希望不是死了人才好。”
因着此事,二人饮茶都失了滋味,眼看着日头偏西,秦缨起身踱步去窗前,“难道真是什么与天家有关的大事?沈珞竟然这半晌都未回来。”
秦缨想到前次差点酿成窦氏冤案,便对这世道的衙司不甚信任,又暗想,虽然阵仗不小,但若只是缉捕匪盗窃贼就变得十分简单了。
眼看着夕阳西下,连最后一丝余晖都快散尽,秦缨心底的预感越来越不好,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亲自跑一趟之时,白鸳忽然表情古怪地从外走了进来,“县主,有人来访。”
秦缨疑惑,“天都快黑了,谁来访?”
白鸳看了一眼陆柔嘉,轻咳一声道:“崔大人来了,还有岳仵作。”
秦缨微愕,崔慕之竟然会来她临川侯府?他应该觉得此地藏着洪水猛兽才对。
这般一惊,秦缨却又忽地拧眉,不对,正是因为崔慕之不该来,那他此行才格外古怪。
她忽然想到城南的乱子,顿时站起身来,待要朝外走,却又想起陆柔嘉身份不便,她解释道:“崔慕之入了刑部做侍郎,管着刑部司,还带着岳灵修一起来,我猜是又出了人命案子,你可愿见他?若不愿便在此等我。”
陆柔嘉唇角微抿,“没什么不愿见的,我与县主相交,也不必掩人耳目。”
秦缨放了心,这才带着陆柔嘉朝前院去,刚走到前厅,便见崔慕之门也未进,正和岳灵修站在门口,他二人一脸沉色,似乎只是为了等人,没有闲情逸致用茶。
秦缨快步上前,“出了何事?”
崔慕之和岳灵修转身看来,岳灵修行礼之时,崔慕之一眼看到了秦缨身后的陆柔嘉,他俊眉微微一皱,又看向秦缨道:“请、请你去义庄一趟,有一尸首岳仵作勘验不来,请你去义庄一同看看。”
崔慕之还是头一遭对秦缨这般礼待,许是不习惯,说话都十分僵硬,秦缨却不管这些,看向岳灵修,“什么样的尸首勘验不来?”
岳灵修绕过崔慕之上前,言辞利落得多:“两日之前在城南永定坊百草街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是更夫发现的,天亮之后报了官,尸体被送去了义庄,小人验了两日也未验出死因,就在昨日,女尸的身份忽然确定了——”
这正是秦缨要让沈珞打探的,她眸色一凛,“是何人?”
岳灵修似有忌讳,谨慎地去看崔慕之,崔慕之沉声道:“是宣平郡王府家的小姐,李芳蕤。”
秦缨眼瞳一颤,“李芳蕤?”
一股子凉意爬上背脊,秦缨骤然想起那日在永寿宫中柳氏撒谎的场景,她忍不住问道:“李芳蕤是不是已经失踪超过七日了?”
崔慕之和岳灵修一听此言,皆露意外之色,岳灵修更惊喜道:“县主连这个也能推算出来?”
秦缨摇头,先道:“时辰不早,既然要去看,现在便出发去义庄。”
她转身看向陆柔嘉,本是想令她回府,可谁知陆柔嘉面色微白道:“县主,百草街正是陆氏医馆所在的那条街,难怪那附近多了许多衙差。”
秦缨秀眉微拧,“如此便是说,你很熟悉那一带?”
陆柔嘉立刻应是,秦缨便道:“那好,那你可愿随我走一趟?反正去义庄也要经过城南,我们先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而后再去义庄。”
陆柔嘉哪会拒绝秦缨,立刻便应好,秦缨又吩咐下人与秦璋交代一声,带着人便朝外走,刚走到门口,等了半日的沈珞终于回来了。
沈珞看到崔慕之和岳灵修也在很是意外,白鸳在旁苦涩道:“县主什么都知道了,眼下正要去义庄,驾车去吧。”
沈珞查问所得,自然没有崔慕之和岳灵修说的详尽,待一行人上了马车,崔慕之和岳灵修几人则御马在侧,秦缨这时才解释了永寿宫之事,“后来我发现她有可能在撒谎,但这是私事,我不好议论,却没想到李芳蕤竟出了意外,现在想来,那时候李芳蕤就应该已经失踪了。”
崔慕之也没想到还有此插曲,见秦缨毫不推脱便同去查看尸体,也肃然道:“尸体是二十六早上天快亮的时候发现的,报官之后,衙门当做寻常命案来查,等到了二十七早上,郡王府的人知晓了此事,便派人去查问,周大人发觉事情不对上禀了刑部,又亲自带着他们府上郡王和王妃去认尸体,经了几番辨别,昨日终于确定死者正是李芳蕤。”
“据他们说,李芳蕤是在十九那日去相国寺上香的路上失踪的,当时马车停下来,她说要去道旁的林子里采花,这一采人便不见了踪影,前些日子,李芳蕤与他们闹过不快,他们一开始只以为李芳蕤闹别扭离家出走,再加上李芳蕤身有武艺,因此从未想过李芳蕤会遇害。”
“李芳蕤在城外失踪,尸体却在城内?”秦缨又奇怪道:“就算十九那日李芳蕤遇害,也不过才过了七天,怎么这样快尸体便腐坏的辨别不出了?还要两天才确认身份。”
崔慕之眸色微寒,“因为,凶手不但杀了李芳蕤,还毁了她的面容,并且李芳蕤身上多处外伤,衣物也都重新换过,十分不好确认,最终是凭着她手上的茧子和眼下的泪痣确认的身份。”
秦缨心底咯噔一下,“毁了面容?”
崔慕之点头,岳灵修在他身后道:“不仅毁了面容,不知怎么回事,尸身也腐败的格外严重,小人无能,真查不出怎么死的,想用上次您教的法子,可郡王府一听便大为恼怒,他们来之前,小人便先验过尸体,他们说让男仵作查验尸体已经是罪过,但不知者无罪,饶了小人,若知道是李姑娘还要损毁遗体,那便是罪无可恕。”
这便是牵涉皇亲国戚的难处了,秦缨心底沉甸甸的,“待会儿先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一眼。”
岳灵修应是,崔慕之打马在前,径直往百草街疾驰而去,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一处窄巷之外,陆柔嘉下马车便道:“这里……这里是百草街最偏僻之地,这街上医馆药铺不少,这附近乃是两家商行囤药材的库房,平日里来往不多,到了晚上就更是僻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