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饮毕,她慢慢开口:“妈,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就想跟梁景明在一起,不考虑结果地相处,不结婚也没有关系,一千五百万拿不到也没有关系。”她抬头,“你可以接受吗。”
四目相对着,像一场意念的角力。从小到大,万姿都自觉长得不像妈妈,此刻却在对面女人脸上和眸中,感受到如出一辙的执拗。
“我昨晚说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把握。”最终,妈妈先收回了目光,“所以你不用考虑,我可不可以接受。”
“但事情是这样的,我勉强跟你爸爸维持婚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他老家那可以拆迁的户口,一切都是为了你。”
“如果你现在说,因为一个十八岁男孩,想把一千五百万扔在水里,当然没问题。”妈妈仍笑着,可眼里已散了笑意,“不过是我十几年来不舍得花一分钱、为了你忍辱负重、所做的那么多牺牲……”
“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一个个字,就像迸入天空的迫击炮。就连巨响后的硫磺味硝烟,都带着沉重回响。
“我就说说罢了。”安静须臾,万姿笑了笑。
“我知道。”如小时候那般,妈妈摸摸她的头,“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从来没让我失望过,相信你会做正确的选择。”
保持微笑,万姿不再说话。
听到回答前一刻,她不是没有遐想过妈妈柔声说——
钱的确没那么重要,找一个在乎你心疼你的人才重要。
如果梁景明是对的人,那妈妈真心诚意祝福你们。
看来,是她想多了。
几点该起床,吃不吃早餐不过是生活琐事,真正的鸿沟展露在此刻。
妈妈有资格指责她天真,可她有什么资格攻击妈妈世俗。给予她生命的,是妈妈;抚养她长大的,是妈妈;规划她未来的,也是妈妈。
可熟练用道德绑架她,用精神控制她的,也是妈妈。
是,昨晚是母女大和解了。但就像一次海水涨潮,冲得掉暂时的隔阂,消不了几十年来的纠结与亏欠。
没等她捋清楚,她就长大了,而与此同时,妈妈就老了。就像两道相交后背离的弧线,她们只能独自吞下落寞,忍受彼此差异,目送着对方渐行渐远,互相心照不宣。
荏苒时光,还在继续向前走。
可接下来能做的,非常有限。
“都说了不要你送,我自己坐机场快线就行。”
吃完早饭,万姿执意要送妈妈去机场,妈妈执意不想耽误她上班,两人险些又大吵一架。
“行吧,那你注意安全。”叹了口气,万姿最终缴械投降。
妈妈从来就是这个个性,独立,要强,不爱给人添麻烦,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
“你以后别贪便宜定下午一点钟飞机好吧?定个有餐食的航班好不好?”
“到机场要吃个午饭,不要觉得机场东西贵,一定要吃饭……”
“知道了,烦死了。”妈妈皱眉。
万姿失笑。想不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她倒成了啰嗦的那一个。
可她还是忍不住:“到台湾自己要小心,不要玩得太开心忘了安全……给你的卡你要刷,听见没有?不要老是舍不得花钱……”
离别真来临时,万姿有些庆幸没送到妈妈到航站楼,更庆幸机场快线不过是一班地铁,消弭了所有沉重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