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也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身上的单纯还未完全泯灭。穆朝朝搛了一个小包子,放到他面前的盘里,而后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话聊到这儿,双庆以为就结束了。于是,点了点头,拿起她给的包子就往嘴里塞。
等他两口吃掉包子,穆朝朝这才又开口:“双庆啊,若是往后都让你跟着我,你愿意么?”
双庆嘴里还有没咽下的包子,咀嚼的动作蓦地停了一下,直愣愣地看着穆朝朝。
穆朝朝也看着他,脸上却没有了笑,神情就像她平日在工厂里对待工作时那般严肃认真。这些日子,双庆跟着她出入工厂,对她这种神情并不陌生。只不过那时的感受是肃然起敬,这会儿却觉得她与周怀年太过相像,会对人产生一种莫名的震慑感。
他手心有些微汗,不自觉地咽下了嘴里还未咀嚼充分的包子,却并不敢随便答话。
穆朝朝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微勾了一下唇角,继续说道:“我想有一个好帮手,就像阿笙对你们的周先生那样。如果你觉得为难,这事儿便当我没有提过。”
听到这话,双庆的心忽上忽下。有些无措,有些担忧,却也有些喜悦。
“我若向周先生要你,他一定想都不想就能答应。可我想要的,是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帮我,而不是谁随便推过来的一个侍者而已。”穆朝朝在慢慢地摇动他那颗此时已然有些摇摆不定的心,见他眼神闪烁,更加犹疑,便进一步说道:“另外,我与周先生相爱,是任何人与事都阻隔不了的。你不用担心,他会因为这事怪罪于你。更不用担心,我会去做对他不利的事。哪怕有一天要拿我的命来换他的命,我也不会有一刻犹豫。”
这番话,说得双庆胸口起伏不定。眼前女子的果敢和勇气,是他由衷敬佩的。然而,他的唇抿得紧紧的,心中澄然,却依旧不知该如何回应。
穆朝朝见他半晌都没反应,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穆小姐!”双庆也噌地站了起来。
穆朝朝刚转过的身,又慢慢地转了回来,她在抽出最后一点耐心,等他开口。
“穆小姐,我……”双庆吞吐了一下,双手紧紧抱拳,终于坚定地说:“双庆愿意为穆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朝朝在心里长出一口气,脸上重又有了笑,“好,我们说定了。”
自那日以后,双庆便像是无根的浮萍终于找到了方向,只要她吩咐,他便没有不尽心的。虽然从前也尽心,但如今的尽心,更让他感到踏实。
今晚他有一件大任务,这让他紧张的同时,也一直保持着兴奋的心情。他点了一支烟,等在天魁戏楼后门的汽车里。尽管他还抽不惯香烟,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像所有执行任务的老手那样,需要用尼古丁让来自己的头脑保持警醒。值得一提的是,这烟是穆小姐送他的。满满一听的茄力克,是周先生戒烟后被穆小姐从他的书房里搜出来的。
深吸了一口这烟,差点咳嗽。这烟是呛,却别有一番沁人心脾的味道,双庆深以为然。
里头是成啸坤包下的场子,为庆祝自己当上维持会会长,又设宴又包戏。戏台下坐着的,除了周怀年,上海滩上有权势的人都来了。日本人也有,什么大佐、中佐,连最当红的那位军医山下渊一也来了。这种规格的堂会,周怀年不在,穆朝朝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然而,能作为山下渊一的女伴出席,也是别人无法非议的事儿……
ps:
我们朝朝要收小兄弟啦~今儿就让小兄弟求个票吧?(?????????)?
善恶
“善恶施报,莫道竟无前世事;利名争竞,须知总有下场时。”
这是在天魁戏楼的戏台上,两侧包柱挂着的一对红底黑漆的戏联。
从前来时,并未多作留意,而今日再看,穆朝朝心里总觉得别有一番深意。洋洋洒洒一二十个字,说的是戏台上的事,讽的却是戏台下的人。
今晚她本是不用到场的,且也没有理由到场。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借了山下渊一的关系,跟了进来。
与那日成啸坤过寿一样,今日的天魁戏楼也是警卫森严,把守重重。且看戏台下,今日的主角正春风得意地闲聊观戏。戏台上,身负靠旗,顶盔掼甲的穆桂英耍着红缨枪,步步生风。一阵阵如潮的掌声和叫好声不绝于耳。穆朝朝跟着拍掌的同时,那颗心却仿佛始终悬于台上那柄亮晃晃的红缨枪之上。而她身边的山下渊一,眼神虽在戏台上,那颗心却始终在穆朝朝的身上。
察觉出她脸色不好,山下渊一微微侧身,在耳边问道:“是不舒服么?需不需要出去透透气?”
穆朝朝回过神,下意识地放松紧抿着的唇,对他微笑了一下,“谢谢山下君,我只是被楼先生的精彩表演吸引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山下渊一也看了一眼戏台上热闹的武戏,附和地点了点头,“中国的京剧艺术当真让人叹服。”
话说完,他瞥见穆朝朝手边的茶盏已空,正好赶上添水的伙计上来,便招手示意让他过来。然而,那名伙计像是没看到一般,低着头一直往正当间成啸坤的方向在走。虽然是一身伙计的装扮,且还低着头,但凭借山下渊一那双异常敏锐的眼睛来看,便能发现那伙计的体态和走路的姿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个女人。山下渊一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那人的身上。
然而,却在这时,穆朝朝突然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