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膳时分,傅靖姮姐弟三人一同到了厅堂,只见宣平伯身侧侍立着一位弯月眉鹅蛋脸的妇人,梳着同心髻身着孔雀蓝提花缎面交领长袄,抬眸望来眉目温柔秀丽,眼角已见细纹,却仍见风韵,便是周姨娘了。
见着姐弟三人,也不拿乔,端端正正行礼道:“妾身周氏见过大姑娘、五姑娘、六公子。”
傅靖姮和傅澍见状回礼,只傅靖姝冷哼一声,小脑袋一仰,全然无视。
傅靖姮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要顾着礼数,怎奈何傅靖姝执拗不肯。
周姨娘倒似习以为常了傅靖姝的娇蛮,温声道:“大姑娘不必勉强,五姑娘性子率真,不必拘礼。”
傅靖姮身为长姐,不得不顾全妹妹的脸面,歉疚道:“姨娘勿怪,小妹纵情任性,并非有意的,日后我定会仔细提点她。”
几人谈笑间,落座于席间,流水的菜色一盘盘端上来,竟比守岁宴也不差分毫,傅靖姮心知她这爹爹一向不是铺张的人,亦不会为她姐弟破例。
傅靖姮正疑惑着,只见前厅穿过一人,身着玄色窄袖劲装,乌发用镂空的银冠束着,眉目平整疏阔,鼻梁高耸,薄唇微抿,容颜俊逸不凡,渐渐地同她梦中的那张脸重合。
她心中一颤,执杯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松,本以为会跌碎在地上,不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接住了,不知怎的,傅靖姮无端端便想起梦中这只手摩挲她腰肢,抚过她肌肤带来的阵阵颤栗。
明知那是原主的前世记忆,傅靖姮仍旧忍不住被这情绪带动,就连澍哥儿叫她都未听见。
澍哥儿不得不捏了捏她的手道:“长姐,二哥再跟你说话呢。”
傅靖姮从翻涌的思绪中回过神了,看着眼前的傅渊递过来的杯子,连忙接过:“有劳阿渊了。”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方才接过杯子那一刹那,傅渊的手似乎不经意间掠过了她的掌心。
傅渊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打趣道:“一别数年,我只道阿姐把我忘得干净,认不出了呢。”
“阿渊是我的亲弟弟,我又怎会认不出呢。”傅靖姮未免他走前世悖逆的老路,故意话语间强调了两人的血脉亲缘。
傅渊未再说什么,宣平伯见子女和睦,自然开怀,连忙招呼众人坐下。
问及傅渊被分在都虞候手下做事,便道:“阿渊年纪尚轻便已入殿前司都虞候门下做事,来日必非池中之物。”
听着宣平伯的吹捧,傅渊本人情绪淡淡,自顾自饮酒,未置一词,未免宣平伯不悦,周姨娘忙接过话道:“阿渊能有今日,多亏伯爷上下打点,日后必将以光耀伯爵府为念,不负祖宗恩德。”
宣平伯展颜一笑,对长子冷淡的态度也不放在心上。
傅靖姮冷眼看着悄声问道:“阿姝,父亲未给阿渊说亲事么?他应是只比我小两个月吧。”
傅靖姝坏笑道:“长姐,你回庆州那年不知怎的,二哥忽然坠马了,伤得不轻,周姨娘请了普济寺的大师来看,说是二哥命里有劫,五年内不能成亲这才一直耽搁着。”
傅靖姮若有所思,余光瞧瞧看着傅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一桌人用过膳后,大家各自回院,夜色灰暗,下台阶时傅靖姮不慎崴了一下,恰巧被身侧的傅渊扶了一把。
傅靖姮刚想道谢,不料傅渊问道:“长姐席间一直悄悄窥视弟弟,可看出我有什么不妥么?”
偷看被发现,还有比这更令人尴尬的吗?
傅靖姮狡辩道:“只是许久不见阿渊了,看着阿渊如今出息了,这做亲姐姐的如何能不欣慰呢,是以多看了几眼,不曾想让阿渊生了误会,好似我这做亲姐姐的要对你不利似的。”
说罢,用衣袖浅擦着眼角边并不存在的泪水。
傅渊见她这般拙劣的演技也不拆穿,意有所指道:“长姐不必字字句句都带着亲姐姐三个字,我焉能不知你是我亲姐,自不会做任何有损你和澍哥儿的事。”
说完这话,径自走了。
傅靖姝看着他的背影,腹诽道你上辈子可没觉得我是你亲姐姐。
三日过后,傅靖姮带着傅澍备好了礼物,去卢阁老府上拜访。
卢阁老的父亲是她外祖父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成年后就分府了,鉴于二人的夫人关系不睦,来往渐渐少了。
外祖父子嗣不丰,只得了两个女儿,长女嫁去了楚州,家中无子,这一支慢慢没落了。
卢阁老为人极其和善,尤其喜爱好读书的儿郎,将傅澍送入族学后,二人来到茶室闲谈。
“姮姐儿今年二十有三了吧?难为你多年如一日地照顾澍哥儿了,想来堂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卢阁老捻着须子感叹道。
“亡母遗命,不敢不从呐,所幸澍哥儿有各府长辈们关照,平安康健,还能入卢氏族学读书,当真三生有幸。”
卢阁老笑着摆了摆手:“你我舅甥不必说这些,倒是你,可有想过寻一门亲事?我门下可有些好儿郎。”
傅靖姮尴尬地笑了笑:“堂舅关怀,侄女省得,只是如今澍哥儿尚未束发,不敢言婚嫁之事。”
“那也无妨,只消相看一番,定下婚约,待到两年后再行婚仪便可。你府中无主母,若姮姐儿愿意,可以把这桩事托给你堂舅母,她甚爱做媒呢。”
“又说我什么呢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