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名接着趁乱煽火:“那么明日我早些出来,我等着先生!”
严在芳无可奈何,皱着眉头笑了。
这番约定完了,陆海名喜出望外,好容易盼到了翌日,天擦了黑,他便在拳房等待严在芳。
谁知严在芳竟迟了。他左右等不来严在芳,直待到白湖望正经练完了,从窗户里抻头出来:“哎哟,陆海名,我看你也不要等了,收拾收拾哭长城去罢!”
陆海名吝加评论,脸蛋急得发红:“严先生必定是出了事情了,”他扭头冲白湖望:“自行车借我一用!”说罢,陆海名便要去拿了他的车,谁知刚匆匆地踏了一步,白湖望伸手一指:“哎!来了!”
严在芳也骑了自行车。他慌里慌张地过来,跳下了车,险些又一趔趄。他的头发吹得凌乱,眼镜滑了一半儿,形容急切地,对陆海名道:“有个学生突然发了癫痫,我照顾他,实在是晚了,海名——”
陆海名见了他,方才火烧屁股,如今反而握了严在芳的手:“先生,不要急。晚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关系,他见了严在芳,一颗心便腾起来,管什么点鸳鸯呢,点野鸭子也成!
严在芳倒更上心一些,他白白地让陆海名等着,便格外地焦急:“我看骑自行车去,还能赶得上,”他理了头发,抬眼看陆海名,尚浅浅地喘着气:“你会不会骑呢?”
陆海名十二岁去白师父的武馆学拳。风里来雨里去,全凭自行车。他骑了六七年,到了大学才舍弃了,哪有不会的道理!
于是陆海名坦然地:“我不会,要请先生载我一程。”
他侧过身,将窗户边儿龇牙咧嘴的白湖望遮了个严实。
严在芳点点头,朝他满是歉意地:“来,上来,这一次是我不好。”
陆海名小跑过去,坐上了后座儿。他将严先生的衣服抓了,一开口,声音略微地扬起来:“严先生,不必自责,这事情谁也料不到。”
严在芳回头看他一眼,有些忍俊不禁:“坐稳些。”
出了端华的校门,要去明辉影院,七拐八弯地,便到荣花路。此路较长,严在芳蹬得累了,脚上略缓下来。
好在今日月圆十六,纵是路旁昏暗,瞧路亦不费劲。
荣花路两旁栽的樟木,高大挺拔的,春风躁动,引得浮香。
这香气幽微,陆海名的鼻子嗅了嗅,好似要寻它来源一样地,寻着寻着,额头抵在了严在芳的后背上。
严在芳穿的一贯长衫,后背宽阔而温暖,带一些皂荚香。陆海名平日里和他散步,这个气味,他是闻惯了的。然而此刻,他贴上去,不晓得动了什么心思,轻轻地拿鼻子尖儿碰了碰。
他的鼻子尖儿发凉,与严先生的衣服磨蹭,麻的布料拂过去,带了干而温暖的气息。
陆海名的心里仿佛有小雀在啄,啄得他唇齿发热。
他喃喃地,要将这热散发了。可他不敢叫得大声,他摸着自己的嘴唇,他悄悄唤他的名字:“在芳。”
严在芳在前头,察觉了他的响动,却没有听明白。他开口问他,声音被风吹薄,亦揉了香进去:“海名,睡着了么?”
陆海名听见他讲话,便将他的腰轻轻地一捏,侧过脸,才回应他:“先生,我没有睡。”他抬起头,下巴抵着严在芳的肩膀,将严在芳的腰搂得紧了,又重复一道:“严先生,我没有睡。”
严在芳迎着晚风,散了些发在额前。
“海名,不要睡,你的手不要松开了。”严先生补一句,他是怕陆海名睡得兴起,掉下车去了。
陆海名没有答。他抵着严在芳的衣服,慢慢地蹭了蹭,示意他晓得了。
他晓得了。
四、
影院的吸引观众之处,一半在于影片,一半在于黑暗。
黑暗以浪漫的形式勾勒出身边人的轮廓,这是平时不易见的。
严在芳坐在黑暗里,右手边是陆海名。屏幕黯淡地亮着,将陆海名的侧脸笼统地映出来。这场景令严在芳觉得熟悉:他从前亦和杨良辅看过几次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