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姜还没有回来,连上楼梯的声音都没有,一个待在屋里无趣,他的手里是扎实的棉布,暖洋洋,他拍了拍,果然厚实,于是躺在上面滚了一圈。
偏过头,正好看见自己的床榻,淡青色的幔帐,青色的樱子,再往前看,木窗开了一半,芭蕉结的果实长大了一丢。
要是自己睡在床上,木姜一偏头正好可以看见他挺拔的鼻子,薄而红的唇,以及滚动的喉结,想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一上一下的喉结,望向门外,夜凉如水,可她还没回来。
木姜端上热好的馍馍和剩菜,说,“三爷,厨房里只有这些了。”
谢三郎悄悄瞧了她一眼,只见她温顺的拿着托盘站在一边,就如往常的丫头一样。
他点点头,拿了筷子就捻了菜吃,待咬了几口馒头,他忽的问:“那你吃了吗?”
“吃了,奴和楼下的长工一起吃了。”
哦,原来合着就他一个人饿肚子呢!他大力的咬了口馒头,嚼了使劲咽下去,右手戳着碗里的菜,嘟哝道:“对不起。”
木姜望着地板,置若罔闻。
谢三郎食之如同嚼蜡,他将馒头搁在桌上,筷子也放下,一眨不眨的看着木姜:“木姜,我错了,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三爷没什么该和我说对不起,是奴不该打三爷。”
谢三郎苦笑,若不是那一巴掌,他还不知道癫狂成什么样呢,那一巴掌扇醒了他,偏偏他还对她说那样伤人心的话。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谢三郎难得真诚,可木姜一句话就让他刚拿起来的筷子又掉了。
“三爷,奴觉得自己愚笨不会服侍人,如今西西姑娘走了,三爷您也放心,我绝对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奴觉得,奴觉得自己还是回去倒夜香比较好。”
谢三郎捡起筷子,神色黯淡的戳着馒头:“在爷这儿不好么,风吹不着,雨晒不着,也不用做什么累的事。”
“木姜怕懒散惯了,骨头松了,以后再做重活,累活就不行了。俗话说的好,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谢三郎恹恹,站起身,背对她:“你什么都想好了,还和我说什么,反正不想在我这儿待,是吧?”
木姜不说话,麻利的收拾了碗筷,要出门,却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向谢三郎的背影,“三爷,你说我不愿在你这待,那你将奴当做什么,小狗吗?开心的时候逗逗,不开心的时候就踢一脚?奴也是人,会哭,会疼,若三爷真的为奴好,不如让奴走吧,省得爷总替奴收烂摊子。”
“好好好,那你走,走的远远地。”他躺回床上,闷着气道。
木姜晚上便收了铺盖,回了大通铺。田嫂挑灯缝破了个洞的裤子,见木姜抱着棉被回来,好奇道:“不是去服侍谢老板么?怎么回来了?”
木姜放下棉被,整理好:“不去了,从明天起我还是做明天的工作。”她将头发散下,摸到那根丝带,愣了愣,将它塞在枕头下,问田嫂:“倒夜香的工作有人做么?”
田嫂笑:“你还以为有人和你争呢?这活儿谁都不愿意做,管事的说了让咱们几个轮着来,如今你回来他们指不定多高兴呢!”
“那就好。”木姜躺回被窝里,看着仅涂了薄薄一层红漆的横梁,闭了眼,说:“田嫂,我觉得还是倒夜香好。”
田嫂将活儿做完了,吹了灯,笑道:“睡吧,做什么只要习惯了都觉得最好。”
谢三郎屋里照旧点着灯,他盖着被子眼睛睁得铜铃一样的大,白天他一直气西西抛下他远走高飞,夜深人静时,他猛地想起昨夜她说,解药在楼主身上。
她怎么知道?
她拿到了?
谢三郎心惊肉跳,坐了起来,掀开棉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想西西是怎么拿到解药的?若是他拿到,他拿到的话,还做屁的小倌!
他扶额大喜,笑道老天真无绝人之路。但很快他又笑不出了,他要如何拿到?楼主他是个男人,就算他忍着恶心奉献自己的菊花,可金楼主是个妥妥的直男,西西接近他,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可他怎么办?
他思来转去,一拍手掌,嘿嘿直笑。
第二日木姜换了一身全黑的布衫,乌黑油亮的辫子垂在脑后,辫尾是红色的头绳,是田嫂给她的。
她上了楼,准备将丝带还给谢三郎,既然要断了联系,当然连一丝一毫的关系都不要扯上去。
木姜伸手欲叩门,谢三郎将门一开,愣了,有些不自在,偏从嘴里说的话讨人嫌的紧:“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倒夜香了么?”
木姜心里一闷,抿下所有的情绪,将丝带递给他:“还给你,我不欠你的。”
谢三郎躲着手,瞪大眼睛:“为什么要还我,这东西又不值钱,我不知送了多少给别人呢!”
木姜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转身就走,“好,反正多我一个不多,我就留着。”
谢三郎郁闷的靠在门框上,这又生什么气呢,瞧他,心上人带上他所有的银子跟穷秀才跑了,他咆哮过后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
楼里的人果真嫌脏的很,恭桶很些时日没洗了,红漆桶外面结上一层黑黄色的痂,那小厮捏着鼻子拿着刷子在里面糊弄了一圈,见木姜挽着袖子拎着刷子走了过来,大笑扔了手上的活儿:“木姜姑娘,你回来做事了?”
木姜点头,将他丢下的刷子捡了起来,搁到一边,“是。”
“伺候三爷不好伺候么?”小厮惊讶道,怎么还有人愿意回来倒夜香、刷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