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玉还穿着平日里最爱穿的绛色衣服,能将绛色穿出清冷之气的人很少,她是其中翘楚。此时她持着滴血的刀站在一众被削去了皮肉发出凄厉惨叫的人的面前,神色依旧如往日般平静、气质依旧如往日般清冷,这样的姿态,却比外露的狠厉与疯狂更让人胆战心惊。
暗三暗四自他们遭遇第一次暗杀之时便现身保护李正玉,没想到还是让她受了伤,本就愧疚,看到李正玉这有几分疯魔的姿态,不由联想到她神色凄惶地从四皇子的书房回到院中的那个下午。
那日她衣衫比平日里还要整洁几分,连很高的衣领都对齐得不差分毫,但是一回来便叫了水,在房中洗了一个时辰的澡,等出来的时候,脖子上的皮肉都血淋淋的。
他们当时不敢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该怎样向陛下禀明呢?陛下如果知道了自己的儿子真的成了断袖,该不会气得晕厥过去吧。
但现在,他们却不能不细想了。
李大人,好像疯得不轻。
柳响走近前来,这个状元郎每天都会刷新他的认知,她的形象就像浮云一般游移不定,总是在你自以为了解她之后,又转瞬间变成另一番模样。
黑冰台中不乏更残忍的人,不缺更残忍的手段,但李正玉一副野鹤闲云快要羽化登仙的样子,平日里出手颇有几分狠辣也就罢了,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戾气?
李正玉收刀入鞘,举目望向远处站着的朱佑辉。她早已习惯了做一个上位者,习惯了别人的逢迎与敬畏,她能屈能伸,不代表她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不代表她可以随意被人践踏。
不能展示权力的时候,就展示自己的阴狠与豁得出去。
想捏一把?可以,那就要承受皮开肉绽的风险。
她已经给自己的转变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现在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变得很彻底。
一个女人追求权力,人们往往怀疑她是为情所伤,亦或是遭遇了什么不忍言的屈辱,男人们同情惋惜,却不会真正觉得她会带来什么威胁。但她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即便是一个刚刚踏入权利场的男性,也会受到周围人的警惕。
这是一种无形的尊重。
如果一个男子身上出现了想要挑战现有规则的苗头,受到的狙击与反扑会更加激烈,而这是李正玉不希望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感谢四皇子,给予了她疯魔般攫取权力打破规则的借口,也给予了她展现脆弱降低防备的外壳。
世俗的观念就是这样,如果一个男子受到了一个女子有可能受到的屈辱,那么他便不再是一个纯粹而完整的男人。他的危险性会被低估,即便他看上去如此的歇斯底里且疯狂。
李正玉腰间悬着短刀,迎面朝四皇子走去。虽然他们二人的地位天壤之别,但以往似乎总是朱佑辉先迎上来,而这次他则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李正玉不想放什么狠话,说一些类似于“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之类的话,倒不是觉得这种语言表达方式太过奇葩,她心情不错的时候,确实会有几分这样说话的兴致,但她现在的心情只能算得上一般。
她现在同四皇子说话时,不再动辄冷笑,而是尊敬之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如果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件事,这就是一个正常的不想站队的翰林院修撰应该对皇子所持有的态度。
但那件事永远横亘在他们他们二人之间,此时李正玉这正常得有些过分的态度,就显得非常不正常。
“你受伤了。”朱佑辉想起刚才李正玉那隐隐有些癫狂的表现,心中一片钝痛,如果她再捅他几刀,就能恢复往常那般神智清明的样子,那他被怎样对待都心甘情愿。
第10章听说陛下觊觎我(十)(捉河蟹)
“不要再折磨你自己。”朱佑辉见李正玉左手无力的垂下,觉得自己的手臂也隐隐作痛。
她的手本该是用来抚琴的,而不是与人厮杀,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其实这么多天以来,他并非没有强行将李正玉带回去的机会与能力,但他知道对方也许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需要一个“富贵险中求”的寄托。
身体上的伤害也许会比精神上的毁灭好那么一点,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可真看到她受了伤,还是不免痛心。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做错了。他为什么会觉得生米做成熟饭就能留住这样一个人的心呢?
如果那日李正玉没有清醒过来,也许他们会走向更加无可挽回的境地。
“殿下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如今臣刚刚立下大功,前途一片大好,刀子也是落在了别人的身上。”李正玉目光扫过朱佑辉小腹上的伤口,轻轻勾了勾嘴角,“不过殿下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想必不会理解臣的感受,实不相瞒,臣现在感到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