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玉深一挑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小谷子这种姑娘,看着比大家闺秀能折腾,但实际上脸皮儿薄着呢,”傅千引晃开扇子扇了扇风,一副指点江山的做派,“你进她就退,你若是一退,她能给你退出千里来。”虽然他说的有理,但从别人口中这样头头是道地聊谷雨,还是让将军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不悦。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依傅兄之见,我该如何?”傅千引勾唇一笑,眉目间尽是阅遍人间的风流。他“啪”地合了扇,在掌心一敲,低声道:“能如何?当然是以进攻退,她缩一步,你就往前,只要你进的速度比她退得快……”傅千引用扇柄敲了敲桌子:“……那人不就追上了?”万玉深了然地展眉,朝傅千引一拱手:“受教了,多谢傅兄。”傅千引见他领悟,正想露出孺子可教的微笑,笑还不达嘴角,就听对面那座冰坨接着问:“那依傅兄所言,何为进?”傅千引嘴角一抽,手指颤巍巍地举起来,指着他半晌,最后在将军坦荡的神情下败退,叹了口气:“算了,你啊——你第一步还是先探其虚实吧,我现在感觉自己很有可能想错了,你先弄清楚一事,小谷子到底对你有意无意。”万玉深点头:“如何探?”傅千引一脸心累:“看她反应,你若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万玉深眸色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气场骤然一变。傅千引捂住脸:“好了可以了知道了。”将军垂眸,双眼藏在眼窝下的阴影之中,显得目光深邃又悠远,藏着无数深情似的。他没有特意留心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但大约就是他看着谷雨的样子。傅千引咬咬牙,干脆道:“你这样——你心中怎么想的,你就怎么做,看她如何反应。是脸红心跳还是一脸看你有病,若是前者,就可以走下一步了。”万玉深心中一动,深以为然,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等傅千引告辞时起身把他一路送到府外。回书房时经过谷雨的房间,听见她和丫鬟嬉笑的声音,他脚步一顿,心情不禁跟着上扬。他想,若是上辈子早些清醒过来,入宁王麾下,会不会……江山和人,都还有救?会不会上一辈子他就找回了谷雨珍贵的喜欢,哪怕最终西风残照、事与愿违,总归能好一日算一日。“我来我来!这天底下还有比你笨的人吗——看我!”“是是是我家小姐冰雪聪明,天下第一妙人!”“哼,笨是笨了点儿,好在嘴甜。”万玉深靠在门外的石柱上,长身玉立,听屋里人的娇笑声,低头笑而不语。都来得及。傅千引说得对,他要不断地靠近她,更近一点……只要她还在原地,总能追上。—地宫。四下无灯,唯有烛光,照着满地翻腾的白气,森森如幽冥之地。昏暗中隐隐传来谁的低语声,长而低缓,像是念着什么咒语。随后,一串声嘶力竭的咳嗽划破凝滞的空气。“陛下,”郭霖俯身,一脸宁静的笑容,“恭喜陛下,又一次通过了神明的试炼。”乾安帝脸色发污,平躺在地宫中的一座石台上。这石台正对那座巨大的丹炉,以一条细细的沟槽相连。他嘴角一片湿漉漉的口涎,是放下硬吞丹药时流出来的。如今那丹药挤压喉咙和食道的感觉还留着,乾安帝浑浊的眼珠却渐渐清明。半晌后他从石台上坐起,摊开自己的掌心看了看。他能感觉到,这一次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浑身的力量比上次还要蓬勃。神明的确存在!他每经历一次试炼,神明赐予他的力量就会越发强大,终于一天,他可以羽化而去,得证长生!乾安帝一把抓住郭霖的手,目光狂热地盯住他:“爱卿,最终的九转金丹究竟何时能制成?”郭霖慢条斯理地抽回手,淡道:“陛下莫急,如今陛下才接受了两次试炼,极乐长生岂是那么容易的?臣每次所制丹药,都是前一次陛下服用的丹药所不能比拟的,陛下若是催臣太过,恐于药效有损。”乾安帝立刻道:“朕不急!爱卿还是细致些,万莫制坏了丹药。”郭霖颔首:“陛下放心。”“那下一次朕需服用的丹药,爱卿可打算好了?”郭霖微微一笑:“还差一味药引。”乾安帝难掩心焦:“是什么?”郭霖抬手,闭眼掐算片刻,睁眼一笑:“陛下很快就能得到了。”—谷雨闲来无事,带着朝华去城中逛了逛。如今他们自将军府分离出来,老将军不仅不加阻止,还遣人把万玉深这些年为官所得送了过来。现在每个月俸钱直接由她打理,一下子握着那么多真金白银,那位将军又完全不过问,谷雨一时有些头疼。今日出来本是想着给府上采买些东西,可看了一圈竟没几个中意的。倒是朝华看上一只普普通通的玉簪子,谷雨顺手买了,把她头上那只木簪换了下来。午时主仆两人随便找了家酒楼,用完饭出来,谷雨听见有人叫她。“是……嫂嫂?”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谷雨一回头,见是五公子万净言的妻子齐氏。两人在将军府里没怎么说过话,二夫人折腾人的法子和老夫人不一样,这姑娘又温柔太过,谷雨始终觉得她和万净言一样,都有点面。但人家主动来搭话,谷雨没有不理人的道理,便笑了笑:“好久不见。”齐氏出门还带着孩子,安安静静地搂着她的脖子,忽闪着大眼睛看她。谷雨心顿时软下来,伸手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蛋儿:“光光好久不见呀。”齐媛笑着和她逗了会儿孩子,聊了聊将军府的琐事,最后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嫂嫂,其实我很羡慕你。”谷雨抬起眼,明眸干净得一眼可以望到底:“嗯?”齐媛感慨地笑了笑,垂下眼睛,眼下透着淡淡的青色,似乎很劳累。“能随将军一起在府外住着,不用侍奉婆婆,也不用照顾小孩,”齐媛羡慕地看着她,在将军府里压抑多年的话,终于在府外和人倾吐出来,“将军一定很心疼你。”谷雨一愣,猛然发现,那些身为妻子必要做的事,万玉深一件都没有强求。不仅如此,还把她带了出来,让她过上了几乎和未出阁之前一样的生活。她每天不自知地悠哉逍遥着,直到撞上齐媛这面镜子,才惊觉自己是怎样被人照料着。齐媛的语气很真诚,并非明褒暗讽,谷雨听得出来,便不由地去安慰她:“婆婆这事……不瞒你说,我在老夫人手下也吃了不少苦头,我明白的。”齐媛点点头:“嫂嫂也辛苦了。”谷雨连忙摆手,又道:“而且我听闻,五公子同你也是恩爱有加,何况光光这样可爱,我想有这样的麻烦还找不到呢。”齐媛笑了笑,难得露出促狭之色:“那将军要努力了。”谷雨毕竟还是个姑娘,和真正的妇人一比,生涩不少。但到了年纪,总也有些不可说的幻想,齐媛说完,她眼前飘过万玉深的脸和修长挺拔的身躯,脸“腾”地红透,一直到回了府,那股热意才退下。结果刚一走进房间,迎面就和万玉深撞上,她小脸一皱,捂着鼻子想往后退,却发现万玉深的手臂横在她身后,竟是退无可退。她的鼻子磕上了他的胸口,酸得眼中冒水,泪汪汪地怒瞪他:“你干嘛啊!”万玉深琢磨了一天,像战场之上排兵布阵一样严谨地谋略了一番,决定今日付诸行动。他在房中一边看邸报一边等她,等得夕阳都快落下,这撒欢儿的小鸟才回了鸟笼。他一听见声音,立刻起身去迎,没想到把人给撞疼了。万玉深伸出手指抚在她鼻翼上,轻轻揉了两下,看她眼尾发红,氤氲如画,忍不住连声音也放轻:“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