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沈以诲摇了摇头,“你的手是用来救人的,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让我们来吧。”沈以诲说这话之前,我已经参加了护士学校的培训。我看着他的眼睛,“有时候,开枪,也是为了救人。”沈以诲沉默了,是啊,战火纷飞的年代,能救人的,不仅仅只有手术刀,有时候,开枪,也是为了救人。他沉思了好久,然后,缓缓点了点头。那天的情形,我记得很清楚,直到后来,当我爱的人一个个离开,在我孤身一人的日子里,我忘记了一些事情,可是,那个黄昏,练兵场上,沈以诲教我打枪的样子,我却怎么都忘不掉。现在想来,那应该还算是我们比较甜蜜的回忆。夕阳西下,沈以诲穿着训练服,身姿挺拔。他拿着自己那把随身佩戴的□□,讲解它的构造。他指着枪告诉我,拔枪后扳动保险,保证枪身的这个位置露出来,这就是可以射击的状态。如果膛内有子弹,那么直接扣动扳机射击,如果没有子弹,向后拉动套筒到最后,释放套筒,这时候,子弹上膛,扣动扳机射击。我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干净利落,那把枪,就像是跟随了他好久的朋友,他眼神里,有柔软,也有坚毅。我知道,经过这几年的浸淫,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挥斥方遒的意气书生,而是多了几分沉毅,几分坚忍,现在的他,属于军旅,属于蓝天。鲜衣怒马少年郎,我突然间想到了这句话。他告诉我该怎么瞄准,怎么射击。当年,地上打靶,他可是打靶满分的学员。虽然,空军,不太重视这个。他们在天上,打的是地靶。只要一瞄准,按动按钮,那一排排子弹就会扫射下来,杀伤力巨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天上,他们是一对一的决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们早知结果,却依旧义无反顾。对于之前的陈海江来说,那把枪,到了最后,落在地上,是给自己准备的。其实,飞行员的生命,是在天上。前面,有一排破旧的老房子,沈以诲找了几片瓦砾,系在远处的树枝上。“来,开枪。”他站在我身后环着我,声音从我头顶传下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然后,握着我的手替我瞄准,我不由自主地在他的大力之下扣动了扳机。前面的瓦片应声而碎。我的手被震得一抖。难以想象,这一枪,要是打在人身上,会是怎样鲜血淋漓的画面。虽然我最近学医,也曾经见到过这些场面,只是,更多的时候,是实验,而不是实战。沈以诲低头看了看我,淡淡的一笑。“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前面的树枝上,只有空荡荡的绳索在荡漾。我稍微有些耳鸣。好久好久,才终于缓过神来。我回头,上方,是沈以诲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有无限内容,幽深地让人看不穿,摸不透。我总觉得那里有隐隐的哀伤和忧郁。他正低头看着我。和他交流,我总是需要仰起头。我们的目光就这样撞在了一起。落日余晖下,他一手拥着我,一手托着我的脑袋,慢慢地,慢慢地向我靠近。然后,我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的唇上,有着很柔软的东西在痴缠。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那样恣意而热烈。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分开。我任由他的唇覆盖着,享受着这一刻无人打扰的甜蜜和温存。从他的手上,我甚至能闻到硝烟的味道。这个年代,儿女情长的浪漫和硝烟,如影随形,一面甜蜜,一面生死。他身材高大,我就那样被他拥在怀里,瘦瘦的,小小的,像是他为我扛起了整片天空,无比安定。多想时间在这一刻定格,没有杀戮,没有别离。黄昏,基地,素色旗袍,绿色军装,拥抱的情侣,没有他人,只有彼此。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眼中的好风景。良久,良久。“我们分手吧。”他说。“我们结婚吧。”我说。他低头,我抬头,用同样的惊诧看着彼此。他的话,就那样,从我头顶飘下来,“我们分手吧。”我万万想不到,我们千里迢迢地相遇,我等来的,是这样一句话。我终于明白了他眼神里的深意。难怪,今日的他如此热情,原来,在他心里,这只是最后的甜蜜,最后的缠绵,最后的狂欢。然后,就是一刀两断。今日,他吻了我,却要和我分手。或许,这只是他想了好久,却一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