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死里逃生,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那次,激战中,沈以诲胸口被敌机流弹打中。他强忍剧痛,左腾右挪,终于逃出了敌人的攻击,最终降落在一片空旷的田野上。事后,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子弹再偏一寸,今日的他,将有去无回。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讲,再寻常不过。没了,就没了。活着,就继续战斗,继续下一次的飞行。当沈以诲装作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们差一点,就天人永隔。晚上,他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到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他龇牙咧嘴,强忍着沉沉地“呃”了一声,我掀开他的衣服,才发现那面目狰狞的伤口。而沈以诲却只是说自己受了点小伤。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有平时训练时的擦伤,磕磕碰碰的,还有些,是被流弹扫过的痕迹,分布在前胸后背,凹凸不平,面目狰狞。看着那些伤痕,一时间,我竟说不出话来。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伤痕,旧伤新伤交织着,似乎成了他独有的勋章。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担忧,沈以诲伸手,把我搂在他怀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什么都没说,但却像什么都说了。那天,在沈以诲的来信中,我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他说,不久之前,中苏空军联合,轰炸了日军占领下的汉口机场。那天,他们很高兴,因为他们一下子,就炸掉了日军停在那里的200多架飞机。200多架飞机,不敢想象,如果他们飞上天空,将会对我们造成怎样的伤害。那天,沈以诲他们,就这样,让敌军的这些飞机变成了一堆废铁。这样的战绩,很是振奋人心。回来的时候,他们笑得很灿烂。可是,可以说,这次,是他们最后的狂欢。就是这次轰炸,就是这次奇袭,日本军部大为震惊,他们不甘忍受如此巨大的挫折,于是,决定把刚刚研制出来的零式战斗机投入使用。没错,就是他们刚研制不久的零式战斗机。然后,它横扫了中国的领空。它就像横空出世的刺客一样,让人猝不及防。1940年9月13日,重庆璧山上空,战斗中,沈以诲他们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日本机型。奇怪,这种机型,怎么这么灵活,根本不给人瞄准它们的机会,上下腾挪,迅速逃脱。而且,它太快了,我们根本追不上。但对方追我们,却是瞬间的事情。它的突然出现,让我们措手不及。这一次,中国空军惨败,战后清点,我们的飞机,损伤11架,全毁13架,8人受伤,10人阵亡。这不是一个个简单的数字,这是一条条人命啊。气氛冷得,似乎已经快要结成冰。这一次,我们技术上的优势,我们一往无前的勇气,已经完全弥补不了设备上的不足。日本可以自己研制飞机,并且源源不断地补充到战场,可我们,全得向外购买,毁一架,少一架。对比如此悬殊,我们的飞行员,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捍卫我们的国土。每一次飞行,他们都当做是自己的最后一次飞行。活下来,就继续战斗。这种零式战斗机很轻,它不用装甲,战油多,又很快,还可以灵活地爬高,动作灵敏。它一出现在战场,它一为日机护航,我们的制空权,就被它拿去了。从此,空军再没有招架的能力,在零式战斗机的保护之下,日本轰炸机长驱直入。他们甚至放出豪言壮语,妄想把中国的天空,全都变成太阳旗的世界。面对设备上的巨大差距,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像是以卵击石一般。可是,饶是如此,我们的飞行员,依旧没有退缩。面对日本的零式飞机,那是一群明知以卵击石却不曾低头的人。后来,我知道了,因为,当他们每次冲上蓝天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不能活着落地的准备。他们不是神,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受伤,也会痛。只不过,在战争来临的时候,他们扮演了神的角色。他们明知日本的零式飞机极大地优于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因为,他们爱的人,在这片蓝天下。因为,他们想守护,这片蓝天下的所有人。因为,他们想守护,这片蓝天下的国家。因为热爱,所以无惧。尽管日军有了零式飞机,沈以诲他们却从来没有退缩过。只是,从此,我的担忧,更重了。那天的来信,沈以诲向我详细描写了他们的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