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线汇聚成河流,河流掀起波浪,起伏丝线的形状,好似一只神鸟。一只半透明的神鸟,只是过去留下的影像,但依然看得出远比他们两只巨大,宽阔的双翼带着他们飞翔,犹如带起两只蚂蚁。先前看不见她的冠翎,向后望不到她的尾羽。这便是翱翔虚空的神鸟,鸿鹄。“虚空,有尽头吗?”阿晕听到一道记忆里十分熟悉的温和女声问。“这种问题,”并不熟悉的冷静男声回答,“就算虚空有尽头,也不是我等能找寻到的。”“唔,现在的你们可能不行,明日就不一定了。”女声,记忆里属于鸿鹄的女声道,“而对于我来说,生命近乎无涯,现在出发的话,终有一日,我能见到虚空的尽头吧。”“……你打算离开了?”冷静男声问。“不只是我,想去探索的人有很多。所以我们只是为留下来的人开路罢了。修生养息后,你们早晚也会出发,毕竟玄鸟的血脉流淌在每个人心中,我走了,依然会有新的羽族蜕变涅槃,以那强劲的双翼而言,没有必要只停留一处。”“开路?虚空如此危险,更可能死在半路吧。”“这是天眼的预言?”“……不,不。”一鸟一人都沉默了半晌。“带上我的长子。”冷静男声道。“嗯?”“他没有天眼,但他是我的血脉。十年二十年对羽族而言不过一瞬,对人族来说,却能更新换代。此去遥遥无归期,要是他诞下有天眼的后代,就让那双天眼为你领航。”“我会去询问的。”鸿鹄说,“如果他想去,我很欢迎。”“可是,天眼啊,没必要将我们的愿望加在下一代上,”鸿鹄又说,“每只鸟儿都是自由的,天眼也是一样。下一代要去往什么方向,由他们自己决定吧。”起伏的丝线河流泻下。犹如瀑布飞雪,直下九天,闪烁于虚空中。方才幻觉般的嘈杂声音霎时寂静,他们进入一片无声黑暗。黑暗中只能看清一样事物。他们背后,暗红雾霭涌动包裹的浑圆天体,占据际目小半边,正是犹如鸡卵的大荒。无声中只能听到一个声音。李朝霜的喘息。这一剑未到尽时,若说先前那从不周山顶延展到东南的“一线”是下划的话,此刻寒羽金瞳的鸟儿调转头来,黯然无色的剑光便又上挑。在虚空中,分明看不见大荒内部,但上挑的剑光犹如对照“一线”,划出。继续以鸡卵比喻,那李朝霜剑光下划时,劈开了卵壳内部那一面,那上挑时,他可以说是沿着之前的剑痕,在卵壳背面,劈下一模一样的一剑!许多人听到轻巧的碎裂声。整个大荒,当真像是一枚鸡卵,整个裂开来。即便裂开的只是一道缝隙,阿晕和李朝霜也看到了,那灯带一般,浮起的一个个离乡人。悬停在大荒外的虚空中,脱力的他们只能凝望良久。“你做到了。”阿晕道。“哈,哈,哈——”李朝霜金眸闪烁,不断喘气。他气息微弱,显然力竭。但令人惊异的,他没死。阿晕抛开先前在天外破洞中见到的一幕幕,扶住他。他们两只都重伤了,但年轻鹓雏心情好得很。“别奇怪了,”他对茫然的李朝霜说,“你现在离死远得很。”李朝霜根本没力气说话,但他剑意褪去的金眸里写着四个大字——这不可能。他这幅废物至极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了这一剑才对!阿晕呵呵道:“我看完了你从小到大的医案,你一直很羸弱确实无错,但那是因为你比所有离乡人更提前走了一步。”在那遥远的家乡,羽族传承神鸟血脉的确,但长久的混居,人族羽族之间早就血脉混杂不清。而算到大荒上,异人们的修行,其实会不断活跃那微小的血脉。巫祝内部活跃的神鸟血脉几乎趋同,三岛十洲再如何联姻,最多只会强化特定的方向,譬如灵力更强。但少见的与外通婚,是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两边趋向不同的神鸟血脉融合,诞出一个天生就站在蜕变节点上的孩子。“你一开始确实是人。”他们少时相见,阿晕全看不出李朝霜的异常。但只要有了明确的信念,选择了前行的道路,便是涅槃的开始。“攀上不周山,斩断不周山,你完成了最后一步。”“这不挺漂亮的嘛。”阿晕说,直接将黑发青年背后的雪翼,拉到他眼前来。“咿唔!”新生的羽族发出奇怪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