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闹闹哄哄议论纷纷,像是群啄食的麻雀听的人心烦。顾长卿骑着他那匹高马嘶得一声勒了缰绳,前蹄高抬重重落在地上砸起一地尘土,当众怒吼一声:“都安静!在这禁地如此喧闹成何体统?能看就看,不能看就给我滚!”众人瞬间噤声。这后山之巅九百九十九道石阶,皆要自己一阶一阶登上去。顾望舒一天一夜有余没吃过东西,又一直跪着,再怎么结实健壮的一个人走到后半程也会腿脚发软,寸步难行。气喘得越来越粗,后面的人还为了赶时辰一直催着他快走,此刻就觉得自己真的不是那个受人敬畏的亲传二弟子,不过卑微阶下囚罢。他被催得心里火大,干脆步子一停埋怨了句:“要不你们干脆将我逐出师门算了,我是走不动了!”“啪——”顾望舒就觉得自己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捂着脸忿恨的回过头来,原来是顾长卿不知什么时候从最前面一路冲到面前,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什么意思!”顾望舒愣了几许,随后勃然而起,怒吼过去!“你再敢说一次,我今日就在这打死你!”顾长卿也是怒目骂了回来。“走不动就是走不动!饿你一天你试试!”顾望舒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待会儿要受罚到人是他,此时应该哭天戕地的人也是他,怎么坚强了一路就埋怨了句走不动,就要挨打?“现在就累了?待会儿你还要自己下来!走不动爬也要给我爬上去!”顾长卿忿忿指着顾望舒的鼻子骂,气得人只想把他手指头咬下来。不过顾长卿脾气臭,话倒没错,是啊,确实上山容易下山难。领罚后众人散去,没人会再去理会受罚人是死是活,放任在那罢了。下不去可就成了走兽飞鹰口中餐。说实话,这二十几年来,虽然有销魂鞭这道门规,确实没有观内弟子亲自领受过。这掌刑台平日里不是荒着,就是对恶妖行刑。毕竟谁都想不到这后山结界有天还能被一人之力破开。顾望舒看着顾长卿因愤怒极度起伏的胸口,就只觉得这人性格有缺陷,什么小事都能气成这样。怕是会短命哦。顾望舒也不想在这山路上与他撕扯什么,便只能翻个白眼瞥过头去,长舒缓上几口气,咬牙重新迈开步子。-一队人晃悠悠又不知走了多久,才算登上山顶见一方平地。眼前一面刻着阵法图腾的石地映入眼帘,两枚石柱立在中央,上面深深镶着个玄铁锁链。高山接天,艳阳触手可及,骄阳似火,又没有丝毫可以遮光的东西,烈焰下连那玄铁锁链都被烤得炽热。顾长卿回头瞧了一眼他那不出息的浑蛋师弟,这会儿到了地方倒是终于安静下来了,耷拉着个肩膀一声不吭,怎么现在开始害怕后悔了不成。待会儿就狠狠揍你一顿,好让你知道什么才是教训!顾长卿乜了眼正午日头高照,掌刑台无遮无掩,又要脱衣领罚……这倒是有你受的了。就是没人注意得到顾望舒额前滴冷汗浸湿鬓角滴下,身体微微发抖。毕竟他生得就煞白,看不出血色。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前日夜里他到底耗了多少心力,吐了多少血去,又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此刻这身子早已虚弱得一碰就倒。不出几时。日冕阴影投于午时之上。“请吧。”艾叶捂头扯发,蜷在桂树下,在膝盖中埋得更深。他只是在竭力捂住耳朵,拼命压制着心头一股恶气。他听得见,他全都听得见。可越是不想听,大脑却越在无限放大集中于一处。要什么五感敏锐,他此刻恨不得自己就是个聋子。顾望舒每一声咬牙切齿硬吞下的闷哼,长鞭甩在身上生生撕裂皮肉,血溅四处的声音。王八蛋……他不是你亲师弟吗……!这每一鞭下得都是死手……真的是想要他的命吗!顾清池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端手而立,沉眼看他。顾清池自是不知道他五感灵敏能听到一切,只不过现在这副蜷缩起来濒临崩溃的模样,却是看得他内心五味杂陈。他就是只妖啊。妖哪有心,怎么可能有心,又怎会去担心一个在他们眼中只有几十年寿命脆弱如蝼蚁的凡人!艾叶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吓了沉思中的顾清池一跳,下意识蓄起法术。艾叶本为乌黑油亮的眼,此刻竟成一片蓝海,无限波澜无尽难测,幽蓝荡漾,看向这眼前还是对他心存戒备,恐惧的人。一人一妖就这么死寂着对视了没一会儿……艾叶忽然面对着顾清池,缓缓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