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履环视一圈,想这虽日照足够,下妖王殿内风沙不侵,可稀薄土壤怎活得了树木,不由得将余光扫向仔细端详小树的艾叶。难不成……是用法术在养?巫履越发觉得这下妖王有些绕不懂的个性,只是悄心记下这株小树定是重要之物。新殿新寝殿内处处透得富贵安逸,与言妖王殿妖云密闭煞气难降,处处阴冷幽恐,倒不如说是明堂满室月辉袅袅。再加上屋里地龙烧得旺,很难让人自觉身处绝世大荒地。连第一次随艾叶踏进来的巫履都是为之一愣,或许在开明那儿待久了,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得这种明亮地儿。“殿下,是这白玉耀光吗,有些……”“是有些热。”艾叶笑笑,解了自己大氅搁在巫履手上。“那我叫人灭了它去不就好。”巫履正欲回身要去招呼下人,被艾叶一把拦下。“别管了,烧着吧,总有畏寒的人。”巫履听得不明不白,再向里边探探头道:“小殿下,别说白玉制屋还真是看着舒适。可您是摆了什么法器在里头吗,怎会暖耀如此?”“因为我……玉屋藏仙?”“啊?”“我把天上的月亮摆在屋里啦,能不亮吗?”“啊?”艾叶被巫履的反应逗得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巫履肩膀,说:“你忙吧,出去前叫小侍打盆热水进来就好。若没事,谁都不许入寝殿。”艾叶把人都唤退后才肯掀开玉榻帘帐,把热水端过来撸起袖口好一阵忙活,到底抹了把汗,再站在榻前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所以,还得是我这冤大头!伺候你!啊?公子爷,大神仙?七七四十九天,再久些,你就该被世人忘了,可就真魂飞魄散咯。”艾叶一边整着衣衫,再把扰人的九旒冠摘下随手丢到一旁,独自坐下埋怨念叨。“平白无故当了什么下妖王,想着能替哥哥分担些是好事,哪知道规矩这么多,光这一个冠就能扰死人!可不知你那月帝怎么当得这么些年,大抵是一出生便是这身份适应了?不过说你一个大道无情,运行日月的东西,况且你也不带那东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适一说……”艾叶坐不踏实,是觉得这殿里太热,把衣衫一层层都解了,到最后薄一层里子还要敞开领口散气。“我才不是定要在这儿陪你啊,还不是怕你醒了以后不知道这是哪儿,也记不起我是谁,再一怒之下拆了我的殿,要宰我命,那可不行!跟你说我现在可是妖王,下妖王!你杀我,是要引发妖神大战的!”艾叶顿了会儿,又蹭过去悄悄摸摸榻上睡得像块宝物无暇的男人,确定他身上不凉。看他呼吸得稳,刚抱来时那些浑身触目惊心,狰狞皲裂焦糊的天雷伤也好得差不多,是那一众神仙都觉得他若是不当即救治怕是挺不到天上去,才无奈留在他这儿。现在倒成个人质似的睡在这儿,谁都知道月帝不能死,人间不可无月,如今落在妖族手里,整个天界便是要客客气气待他。于是这修殿的一屋子白玉……他可买不起,全是从白玉京挖来的。艾叶边叹他神仙就是不一样,这么重的伤都能愈,但也日夜担心怎么就是醒不来。他比谁都清楚太阴星君七魂不全一事,不过身子会因此弱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是死了,天界怕是要第一个把我捻成齑粉!殉情这种事……我才不会跟一个不仅不记得我,还只想杀我的大仇人干!”艾叶独自在这空荡殿里自言自语滔滔不绝,忙前忙后,从点烛到燃熏香,件件都是亲力亲为,侍从一个都不让往寝殿里踏的。末了,忙完好大一圈,才坐回床榻边上。这白玉榻建得宽大,足够两人并排躺下打滚的,如今只睡了一个在上头。艾叶短暂沉默后,打消了倒头挤着躺下的念头。他知道榻上睡着的神仙一但醒来,便是要立即登虚归位,再无法相见。他不是他,他可是月帝,才不会与自己隐世私会。于是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醒得来,还是一直这样睡着更好。只把他没盖严的手塞回被子里,本应抽手,到底是没舍得立刻放下。“我若问您愿不愿留,您定不会应我吧。不过我也断不会问的,您不用为难担心啊,不抱希望便没有失望嘛。我本以为那一魂不再,您当断了所有的念归于安顿,却没想我成了那命铃,能填补虚位。我自然希望他回来,可您……”白玉京上那些回忆依旧痛得刺骨,不得不骇然闭眼才继续说得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