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才不过凌晨卯时初,李寡妇比谁都清楚王三的好吃懒做的个性,对于他会在一大清早出现在这里——尤其是自己几乎每天都会来的这里——只是小小的吃了一惊。但是接下来,望望左右无人,寡妇便大胆起来,上前对着那挺尸的家伙蹬了两脚:
“起来!在这躺着干嘛?衣服脏了谁洗!”
这话却是过往说过的,过往的王三也曾嬉皮笑脸的答了个她满意的答案。但是这会儿被她一踹,王三却忽然睁开了眼。
李寡妇吓了一跳。
但接着,就不是吓一跳,而是心惊胆战了。
王三忽然跃身而起,那略显臃肿的身材在做出这样的动作时敏捷的像个兔子——那个时候李寡妇不能不佩服自己,她竟能在那样的一瞬间想出这么贴切的比喻来。
那只兔子却没有做出任何李寡妇所能想到的动作——他瞪大了眼看着她,但是在下一刻忽然惨叫起来,拼命的伸手抓着自己的脸。农家人朴实,长时间的粗活将他的指甲磨得异常坚硬。而现在,就是这样十块坚硬的指甲,将那张本来就不怎么样的脸抓的一团血肉模糊。
然后李寡妇就知道,王三疯了。
无论她怎么叫,那个已经疯癫的人都没能给她半点回应,只是不停的嘶吼着,踉跄前进,又后退。一张脸上惨不忍睹,沾满血迹的手偶尔求救似的前伸,但是很快又捂到眼睛前,拼命地抓挠。不久竟硬生生将自己的一只眼睛抠了出来,他却仿佛不知道疼一般,一直在抠,沿着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不停的探着手指进去,可是又好像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不敢深入——他口中的嘶吼声越发恐怖起来,渐渐地已不像是人。
李寡妇吓坏了,脑中一片空白。接着,她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属于女人的嗓音歇斯底里的发出惨叫。
直到转身向村子里跑的时候,她的脑中才慢慢意会到,那声惨叫居然是她发出来的。
她现在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王三疯了!
村里的人之中,村长的阅历和知识算是最丰富的——他甚至曾经差一点中了进士。因为他有文化,加上有见识,所以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信服他。
而现在,王三的事情就理所应当的上报到了他那里。
大家找到王三的时候,他竟奇迹般的没有死。只是已经彻底缩成了一团,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他一直在不停的抽搐,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几个身强体壮的村民最先赶过来,他们看着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已经缩成一团的男人,忽然就觉得有些想吐。
他的身上,怎一个惨字了得!
但是他们毕竟都不是幼童稚儿,很快就稳定下来。接着村长在其他人的簇拥下围上,只看了王三一眼,忽然就面色大变!甚至他的牙关都在咯咯打颤,离得近的人都可以清楚明白的听到那样的声音自他们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村长所发出的声音。
他张了张口,面色已经完全惨白,牙关咬合了半天总算是挤出了点破碎的声音:
“……妖、妖……”
“妖怪啊!!!!!”
这一声饱含了惊恐的尖叫却是在村长身后响起。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望向那边。而在那里,一身青衣的少女正惊恐的捂着嘴,只是圆睁的杏眼里清楚明白的充斥着莫可言状的惊恐。
那天夜里,少女的家中起火,一片焰火烧得天色红透。
景佑一年,展昭弱冠后第一次来到开封。
对于展昭来说,开封是个不算陌生的城市,虽然当初他来到这里是才不过舞象年初,而且仅仅住了半个月,可是这半个月却是他人生中一块不可抹却的记忆。
隔了六年再度造访并且停留,原因竟是因为——他当官了。
这样的原因,实在是让展昭笑不出来。
对于常人而言,当官显然是光宗耀祖的好手段。只是一来他不需要有这样一身红皮来光宗耀祖,二来也没打算过像现在这般官袍加身束手束脚,此时的所有一切都极度不符合他过去所向往的生活,展昭会笑才当真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