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过去,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江南出生的少女,却尚在襁褓就背井离乡,一口吴侬软语,算是和故土唯一的羁绊。 她的出生,是个意外。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囡囡”。 三岁,南下的路上,开始跟着母亲学曲子,六岁上,母亲没了,阿爹开始酗酒,阿姐就带着她街头卖艺。 许是年近不惑却家徒四壁让阿爹的一番雄心受了挫,八岁的时候父亲居然开始流连各大赌坊。 十赌,九输。 阿爹也不例外。 一个家少了男人或是少了女人,终究都不成样子。阿姐尽力维持着当家主母的形象,长姐为母,可是阿爹始终没有办法面对现实,酗酒,打人,赌博,成了他生活的常态。 日记就这么维持到了九岁那年,阿爹的赌债利滚利,被催债了。 她始终记得,生日那天中午,散了摊,阿姐给她卖了一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出城的方向走了,头也不回。 城门外,她回望到“南湾城”三个大字,却是满目茫然。 阿姐说这不是故乡,可这里承载了她多年的记忆;她说这是故乡,但她说着格格不入的江南话。 也许是故土的召唤,也许是为了不被爹爹追上,她们最终选择北上,江南的孩子,最终还是回到了故土的怀抱。 南江茫茫,一来一回间,用了八年的时光,失了母亲,丢了父亲,回到故里也是流落天涯。 出生在父母最为恩爱时的阿姐,可能更为痛苦吧。 所以她们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过往。可是今天,她自己却始终沉浸在过去之中。 十岁的时候,她大病了一场,高烧烧了三天,然后就转了低烧,成天地咳嗽,咳得肺子都要出来了,人都说她得了肺痨,房东把她们赶了出来。 桥洞下住了三天,她又开始高烧。 不是所有的坚持都能换回美好的结局,阿姐终是为了她,流落风尘。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古人的《长恨歌》写得极美,可是醉春楼里的却不是贵妃娘娘。 流落风尘的女子终究为世人所不齿,从前她也一样看不起那些烟花柳巷的女人,可从她被送到医院治病的那天开始,很多时候她都在想,是先有了那些想成为瞟客的男人,还是先有了那些为了瞟资的女人? 究竟是玉望有罪,还是满足玉望的人有罪? 她住了三个月的院,就想这个问题想了三个月。 在医院里过完了新年之后,她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命,是阿姐给的,阿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是在看阿姐的时候认识的苜蓿,然后顺藤摸瓜知道九十六号在买女孩培养的。日夜的跟踪之下,她甚至知道那个最先来的木瓜很不合沈景遇的心意。 逐渐突出的身材,越发恭顺的性子,都是那个木瓜不讨喜的原因,沈景遇几乎放弃了对她的培养,从她开始日渐丰满的时候开始,她甚至连学都没得上了。 于是,“囡囡”在适当的时候走进了沈景遇的视野,一首江南的小曲告诉沈景遇: 你,需要这个“沈彩羽”。 十一岁的姑娘,身材如何,已经能看出一些端倪了,骨相瘦,难保日后出落得不是个美人,这一单,沈景遇不亏。 沈景遇让她跟着春姨学,叫春姨母亲,可是学了半个月之后,一位“沈先生”就把她接走了。 一年的封闭训练,就在一个独栋的小别墅里。 她虽不懂,但却能看出来这位“沈先生”教她的东西和春姨教的是不太一样的。洋文、音乐、国画、正治。。。。。。全然不同于春姨吃喝玩乐的那一套。 她大概能察觉出来,“沈先生”对她的定位,似乎要高得多。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位“沈先生”,只在学成回九十六号的那天,见到了她。 那天她早上睁开眼睛,女仆便告诉她,“先生”来了。 话音刚落,沈景冰便推门而入,看着像极了衣冠禽兽。 她穿着睡裙,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可是看见了他,还是忍不住用被子把自己捂好。 沈景冰见她这样,反而笑了,赞她一句:“不错。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别像你那个姐姐。” 沈彩羽的脑袋“嗡”地一声,缓了好一会,抓紧了胸前的被子:“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沈景冰并不回答:“你今天就算出师了,可以回九十六号了,学校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开始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