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来了。兄长如今在京中供职,日后要见面自然还有机会。”玳贵人在亭中朝两人招手让她们进来。末了淡淡一句:“什么贵妃,不要乱叫。”
“不也就这两天的事?”绡贵人笑道。“这儿正要恭喜娘娘呢。”
“总不过是一家人。称呼还是从前吧”玳贵人微微皱了眉,旋即一笑。
绡贵人只是笑,琉贵人性子直,当真老老实实的就叫了一声姐姐。玳贵人便唤她妹妹,说起玳贵人兄长入京任职的事。一时又引到别的。
“我却知道昨天有人也回来了。”琉贵人提起此事也有些振奋起来。压低的声音里不由得有丝怨恨。“才进城就被濮王爷叫过府去……”
“你的消息却是快。”玳贵人打断她,勾着亭边一枝月季玩赏,月季枝上有刺,她一点点地把那刺掰下来,过一会才又开口,声音里淡淡的。“……不提这些,传到皇上耳朵里,又该不高兴的。”
绡贵人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和气的慢慢笑起来。
容懋慢悠悠跟去,他也不进屋打扰,只在廊下悠闲看花,一边凝神留心里头动静。
仆从侍卫没有吩咐,也不进来打搅。一时四下极静,只有几只蜂蝶嗡嗡,来采院中两株桃李。容懋靠在栏杆上,盯着那几片飞舞的翅膀出神。
模模糊糊的,似乎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
“小叔叔?”容懋跳起来,轻轻唤一声,略等了片刻屋里却又安安静静的。
“我进来了。”容懋一皱眉,不等话说完,动手就推门。
门倒是应手而开,容懋抢过屏风来。
玖玖背对着他坐在地上,似乎是不慎跌了一下,扒着床正要起身。
小叔叔骨子里骄傲严谨,这般的狼狈,想必是不欲为人所见的,方才自然不会答他。容懋站住脚,觉得有那里不妥,却又一时想不出来。也不敢冒然过来扶,就要装作没看到就这么走开似乎也不好。
九叔仿佛没发现他进来。一手撑着床沿直起身来,想要爬到床上去。
容懋看他背影略略有些吃力,正自疑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上前去扶一把。却见他手一软,再次摔下来,依旧不出一声。
这次却再没力气爬起来,手里还紧拉着床单,这一跌倒,连带着把扯下半幅,似乎也不知道放开。蜷在地上慢慢缩成一团。
“小叔叔?”容懋一惊,也顾不得着想他颜面是否周全。抢上前去扶。着手处微微湿濡,竟是数层衣裳皆微微汗得湿了。九叔苍白脸上一层薄汗,微皱的眉梢满是掩不住的痛楚。神志已然有些恍惚,唯一的一分清明,却是咬住自己衣袖,居然一声也不吭。
小皇帝早起心里就有些不安,过了午时越发的神思不宁。
眼下看着奏折,不知不觉却是握着笔杆出起神来。太久没有落笔,笔上朱砂滴在纸上,轻轻“啪”的一声,染出一片血色般的殷红。
辅政的陈相也算是先皇就留下来的老臣了,垂着眼立在一旁,只当不知。秉笔太监悄悄上前来无声无息的把脏污的纸张换下去。
皇帝怔了怔,皱着眉丢开笔,索性奏章也不去看,只推到辅相面前,自己恍恍悠悠出起神来。
小阮一溜小跑的进殿,转眼见陈相也在,复又规规矩矩的站住了。
“你过来。”皇帝站起身来朝他招手,有些迫不及待。又瞧了陈相一眼,好在陈相也不看他,这才又强自镇定些。坐下压了压声音,才又开口。“过来回话。”
“是,”小阮蹑手蹑脚走近,小心翼翼的答道。“昨天六五爷九王爷都回来了,连夜被濮王爷叫过府去。”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去瞄陈相。小皇帝再追问,就只说不知道了。
“被三叔叫过去?”皇帝寻思着三叔的脾气,自己入京后是一直没见到的,他顾及君臣之分不来寻皇上的不是,在别人身上却未必还会看这个颜面,想来生生打了个冷战,越发的坐立不安,霍然站起身。“朕去看看。”
“皇上。”陈相一直低着头,老老实实的替皇帝看折子。对眼前一切仿佛无知无觉。这时才抬起头来。“皇上这时更不能去了。”
容卓对这名辅相却不敢当真随意轻慢,闻言站住,不作声的回过头来瞧他。
“皇上再去,越发的叫人有话可说。”陈相微微苦笑,把几份谏臣的上书拿给他瞧。上头一桩桩一件件,弹赅借口五花八门,拐弯抹角的也不提皇上。都是进谏要求严惩肃罚肃亲王。“再说也是昨天的事儿,皇上过去能瞧什么?”
皇帝捏着几份折子,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悖然大怒。只冷哼道:“他们倒是能干得很。”
陈相看出他心思,只有随着他打着哈哈:“谏史敢于直言,是我朝的福份。”
心下却道自古只有臣下的不是,没有君上的是非。这一干臣不论是赤胆忠心也好,虚情假意也好,再怎样铁骨铮铮,还真能毫不留恋地抛却了身家性命不要,明目张胆去打皇上嘴巴不成?
再有另一个要紧的原因——先朝十数年征战,很大一部分起因就是各地潘王作乱,加之外族入侵,引来这一声生灵涂炭。如今除却九王爷一位亲王,其余几位亲王近几年都慢慢不司要职,以避嫌隙。但皇帝年幼,半数以上兵权还由九王爷把执。
皇帝算得上明理,性情却有些冷酷专断,只自小又对这位皇叔亲近得多。朝堂上那有些飞扬跋扈的性子,也只有在这位皇叔面前才有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时候。如此一来,九王爷没有摄政王之名,瞧在文官老臣眼里,不免渐渐就有些摄政之实,终成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