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看上去却很传统,她将纸钱拿出来分了三部分,一部分压在墓碑上头,一部分放在了旁边两个墓碑上。
嘴里碎碎念:“邻居之间互相照顾一下,麻烦你们了。”
展昭蹲下身,帮她把白酒拿出来,倒满一杯,轻轻浇在香烛前头。
“我们常年在外地,最近刚好来出差,便来看看老朋友。”
女人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他的朋友多,全国各地哪的人都有,不过自从他死后,我倒是一个人都没看到过。”
展昭发现女人表情淡漠,并没有因谈及姜广的死而难过悲痛。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总是会冲淡很多东西。
可这话要怎么套呢?展昭想了想,“他过世的时候我不在国内,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些年也没有一个圈子的人跟我联系过……”
女人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展昭觉得她的眼睛里藏了很多东西,好像一个人已经守着一件事太多太多年,想要倾述,却无从倾述,如今被问起,心思复杂,反而不知从何开口。
“他跟我说,要去车站接一个朋友。”女人沉默了一下,慢慢开口,“然后就没再回来,后来才知道他被一群混混捅死在巷子里头。”
展昭道:“这群人未免也太嚣张了,警察抓到他们了吗?”
“没有。”女人将落到脸前的发丝往后捋了捋,看着墓碑上男人笑得灿烂的相片,说:“其实我老早就有这种预感,他总有一天要出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这是我的直觉。人不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他跟我认识的时候,已经换了三家工作,后来进了一家出版社做了个编辑,我还觉得好笑,他居然能做编辑?明明就是个坐不住的人,最喜欢的事就是到处跑……”
女人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钱夹子,翻开让展昭看,“他最早的时候做过摄影师,你能想象么?是战地摄影师。”
战地摄影师?
姜广的职业太多,明面上在履历表里能查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而暗地里不知情的职业还有许多。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和黑帮有关系,却不知他居然还做过摄影师。
展昭将那相片拿着看,那是一张在土凹里拍下的瞬间画面。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影扛着枪从他镜头之上飞奔过去,四周硝烟弥漫,在相片里呈现出一种灰蓝色的调调,再远一点的地方,能看到战火纷飞,连带云彩似乎都染成了一种灰黑色。
白玉堂也蹲下来看,远一点的地方能看到绿色的帐篷,上头有个红色的十字叉,应该是驻扎的医疗所,姜广身边的土凹里还躺着一个人,用帽子遮住了脸,看不到长相,他的手臂负伤,鲜红色的血液从绷带里侵染出来,满身是土渣,带出一种生命的颓然感来。
女人道:“这是他唯一给我的纪念品,我们交往不过两年半,他的秘密太多……其实我已经想跟他提分手了,却没想到,他没给我这个机会。”
展昭注意到,女人的手指上带着一枚结婚戒指。这么多年过去,大概她也早已嫁做人妇,只是看这样子,每年还是会来给姜广扫墓?
女人似乎看出展昭的疑惑,主动道:“他们家的人不怎么来,说他死得不明不白,指不定是和那群混混有什么联系。偶尔他妈会来打扫一下周围,但也只是偶尔……大概隔两三年才来一次吧,我不忍心,毕竟他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男人,也是教会我什么是爱情的人。我放不下他……”
女人将钱包拿回来,笑了笑,“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矫情了。”
展昭摇头,“不,我很感动。有人还记得他,姜广泉下有知,会很欣慰的。”
女人一直很随意的表情突然就松动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角,“你觉得……他真的是和那群混混有什么恩怨,所以被仇杀了吗?当年警局的人是这么解释的,可我总觉得……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展昭敏锐地看向她,“那你觉得呢?我是指,以你的直觉。”
“不知道……”女人摇头,“他说去接个朋友,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好像前一天他们就联系过,但就这样出了事。那个所谓的朋友也没有出现,他这人有时候很不靠谱,但那只是表面,接触久了你就会觉得他有很多秘密,但他从来不说,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是个非常口严的人,警惕性很高。”
“喝醉了酒也不会说?”展昭眯起眼,“你难道试图问过什么?”
“不,是他弟弟……”女人道:“姜城,他们兄弟俩关系并不好,但有一天他来我们家吃饭,姜广喝了很多酒,我收拾碗盘的时候,听到姜城在问什么,可姜广只是打酒嗝,什么也没说。”
“问了什么?”展昭问。
“……不记得了。”女人摇头,“多少年的事了,只是因为姜城和姜广的联系就这么一两次,所以有印象。”
待到女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前,展昭突然问:“林向微,你认识吗?”
女人脸色顿时有些复杂,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认识,他们那时候关系很好。林向微后来发了财,成了大作家,姜广却过世了。”
白玉堂直觉地感觉到了什么,问:“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女人皱起眉,“朋友而已。”
白玉堂摇头,“你是姜广最亲密的人,你一定知道他们不一般。”
女人诧异地抬头看他们,“你们知道?”
展昭就算不知道这会儿也会点头说知道。
女人道:“算了,林向微为他做了那么多,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人都死了……”她顿了顿,“不管你们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那是真的。不过只是林向微单恋,姜广并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