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出些家庭煮夫的错觉。网上时有女主外男主内的新闻,宋平安以前看了毫无感想,若非让他评价两句,他会客观冷静地表明:“时代在进步,每个家庭都有它的最优准则,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同样的情况换到他身上,宋平安又开始为自己的事业恼火。青松至今依旧没给回应。宋平安和宋明保持联系,得知青松这些天召开了大大小小的会议,频率和时长堪比国企。他师兄对局势的变动少有把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孟老回城,青松免不了生变。宋明建议师弟再观望一阵,宋平安自行降低对青松的期待,着手别的简历投递。绛城有成百上千家设计公司,宋平安不必在青松一棵树上吊死,可是每当要发送简历的一刹那,他的手指又会不由自主僵硬。从小到大,宋平安一路皆佼佼者,他想得到的向来势在必得,假如有那么一两次意外,他也会卯足了劲头死磕到底。姜长乐体谅宋平安的心理落差,兼顾小说事业的同时,经常抽空鼓励宋平安条条大路通罗马,他要实现的梦想和设计有关,而并非进入青松。宋平安于是跟她辩论,持方是乘飞机去罗马显然比走着去更具备可能性。姜长乐不好直言他现在坐不了飞机,只能婉转地请他先坐一段火车,说不定以后就有个机会换乘飞机。心知肚明她在宽慰自己,宋平安不再与姜长乐就无意义的话题争论,只每日三次想起曾有比青松更快捷的方式抵达设计行业顶端。在他拒绝工作室导师的邀请后,那灰眼珠的法国老头儿写过一封两百词的长邮件请学生三思后行。回信中,宋平安清晰直白地表述了假如不回国会有怎样的人生遗憾。巴黎人最能理解爱情,他的导师回以《卡门》咏叹调中的两句歌词:“爱情是只桀骜的鸟,谁都无法驯服。”宋平安决定有朝一日结婚再给导师写一封反驳邮件,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五年之内是无法动笔的。他对婚姻的前提设想是,男方拿不出整套房子也该有能力交首付。在原本的计划里,宋平安无须借助父母财富,仅用三年两个月就可攒够新房首付。他会把红色的房本摆在姜长乐眼前,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去民政局再拿两个红本。如果姜长乐希望与他共同承担贷款,宋平安也不会矫情地拒绝。毕竟到那时,他已经做好了上缴全部财产的准备,他的就是姜长乐的,一个无产阶级有必要仰仗富有的妻子。为了早日给导师写邮件,宋平安在某一顿晚饭中提起巴黎的环境。他说那地方虽然治安奇差无比,但是吃喝玩乐也相当有风情,姜长乐应当读过海明威,这大胡子酒鬼将巴黎比作一场流动的盛宴,像她这种创作者合该在年轻的时候去待一阵子瞧瞧。姜长乐穿越他天花乱坠的说辞看见了本质,宋平安无非动了回巴黎工作的心思,而他不想一个人去。她且不说破,拿诸多客观因素打太极,比如法语是门太难的语言,她都二十四岁了,语言能力不像两三岁。宋平安做出相应防守:“你有英语基础,考过雅思申请个硕士,英语授课没那么难。边读学位,边练习法语,过不了多久你就适应了。”默默吃了两口饭,姜长乐想到吃人嘴短,便跟宋平安说从明天起她来做饭。对方不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仍步步紧逼。姜长乐无奈搁下筷子,直视宋平安的眼睛,“我不会去国外的。”他沉默良久,姜长乐也不说话。她刷过碗,回房片刻不停写了快一万字,熬到凌晨三点出门喝水,碰见宋平安坐在沙发上看书,腿边躺着多毛。多毛身上穿着她给买的白t恤,宋平安没换睡衣,仍穿着件白色短袖。姜长乐接了两杯水,也坐到灰布沙发上,和那装聋作哑的人中间隔着条小狗。她把其中一个水杯递到宋平安面前,问他喝水与否。宋平安顺势下了她给的台阶,接过杯子抿了点水。从她七八点回房开始,宋平安就一直等在客厅看这人什么时候出来洗漱。他不认为姜长乐比自己能熬夜,结果到了两点五十五,她房间依然亮着灯。宋平安有好几次差点过去敲门,想说其实他也不是非得去国外,如果姜长乐喜欢待在绛城,他就给其他设计公司投投简历。他给自己设定了凌晨三点的期限,时间一到便去敲门。不想姜长乐踩着两点五十九分出了门,宋平安于是连忙捧起沙发扶手上的书,即使这一晚上他只看了两行字,依旧装得像读了半本那样专注。姜长乐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伸手捏过书面翻过来看了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