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灰白的小个子医生对此不予置评,埋头在牛皮提包里翻找。他消毒了马可的伤口,重新包扎,在枕头边留了一小瓶止痛药。矮个子医生接着检查了安东尼奥的右手,宣布烧伤愈合得不错,并不需要额外干预。奥利弗修士干巴巴地道谢,把医生带出去,折返,悄声跟安东尼奥说了几句话,最后瞥了一眼马可,脚步匆匆地走了。门刚刚关上,马可就打开窗,闭上一只眼睛分析角度,像掷铁饼运动员一样把小玻璃瓶甩了出去,药瓶划出一条平滑的弧线,消失在荒草之中。“你不能用更普通的方法来表达你对药物的意见吗?”安东尼奥问。“那不是很无聊吗?”“穿上衣服,你看起来可笑极了。”“奥利弗修士几乎不能把眼睛从我身上移开。”“那是因为震惊,而不是欣赏。把衣服穿上,科斯塔先生,西奥邀请我们一起吃早餐。”“他有考虑过我不一定想和他吃早餐吗?”“你有考虑过他只想和我吃早餐,不过碍于社交礼节,不得不邀请你吗?”马可双手捂住左侧胸口,皱起眉,假装疼痛难忍。“这很幼稚。”“我只是生动地指出你说话很伤人。”“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嫉妒心。”“安东尼奥·佩里格里尼。”马可换上严肃的语气,伸手把神父拉近,圈着他的腰,让两人的胯部紧紧相贴,“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以为我嫉妒了?我甚至不很喜欢你,当然,我喜欢操你,但这不是同一件事。”“不得不说我也有同感,科斯塔先生。顺带一提,稍后在餐桌上请不要使用这样的言辞,‘操’,‘黑手党’,‘阴茎’之类。”“是哪几个词?请再说一遍,我要做笔记。”安东尼奥拒绝踩入这个明显的陷阱,挣脱了,着手翻出衣柜里所有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凑出尺寸合适的一套,丢给马可。布料散发出一股闲置多年产生的霉味,马可皱起鼻子,穿上,任由脖子以下的两颗纽扣开着。要是他非得套上这层棉布盔甲不可,那他至少要保证自己能正常呼吸。早餐地点是一个难以确定主要功能的房间,既像起居室,又像餐厅,又像不太正式的会议室,窗边有咖啡桌和两张单人沙发,不知道为什么也放着一把铁锹和一把鹤嘴锄。南侧墙上还有一块黑板,就是中学里用的那种,甚至配有粉笔。椭圆形会议桌上铺了餐巾和三套刀叉,当日的各式报纸堆在桌子中间,一壶咖啡诱人地冒着热气。“私人关系”先生邀请他们坐下,亲昵地碰了碰安东尼奥的肩膀,给他倒咖啡。西奥多显然知道安东尼奥的口味,什么都没问,直接往热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不放牛奶。“谢谢,西奥。”马可在桌下轻轻踩了一下安东尼奥的脚,神父往后挪了挪椅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马可给自己取了薄片火腿和面包,抓了一份报纸,弄出很响的声音。另外两个人都没有理会,把头凑在一起,低声谈论马可没听说过的事和不认识的人。他们看起来不再需要热饮了,马可于是把一整壶咖啡收缴到自己面前,展开报纸,1942年4月21日,星期二,战争仍然占据了大量版面。昨天又有一艘货轮被德国潜艇击沉,帝国德莱登号[01],听名字就猜得出是英国船。专栏文章盛情赞美上周六的杜立德空袭[02],马可一边吃一边读完了那些溢美之词,也还是没看出来具体袭击了什么。“科斯塔先生?”他放下报纸。安东尼奥和西奥多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等他回答,但马可并不知道问题是什么。“抱歉,我以为这场对话永远不需要我参与。”“关于克莱门神父。”安东尼奥提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听,所以我们最好从第一句开始复述。”“我们刚才在说,也许你愿意在这里休息两三天,直到克莱门神父过来和你商讨关于——我的意思是,过来谈一些你一定非常想当面解决的事。”“两三天?”“两三天。”“字面意义,还是‘虽然嘴上说两三天,但其实你要被关押三个月’。”“科斯塔先生。”西奥多温和地插嘴,脸上挂着商店销售员的笑容,“你看,我们没有权力‘关押’你。如果你坚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安排车辆送你回纽约,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在你走之前,克莱门神父很希望和你谈一谈,他特意打电话来,请我转达他的简单愿望。如果有可能,他肯定今天就到了,但很不幸,他的职位令他无法摆脱繁多公务。克莱门神父——教会恳请你等候三天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