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停在木屋前面,驾驶座和乘客座的门都开着。一个男人靠在车身上打哈欠,一只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拿着枪。木屋大开着门,唯一一盏灯也亮着,有人在里面走动,搬动家具,也许在寻找不存在的暗格和夹层。一个光头男人在门口出现,冲抽烟的那个人喊叫了几句什么,后者叼着烟走向储藏室,踹开门,举着枪走了进去。“保持安静。”马可耳语道,轻轻碰了碰安东尼奥的手腕,“跟我来,动作慢点,留意脚下,尽量不要踩到树枝。”安东尼奥屏住呼吸,紧抓着马可的手,和他一起潜进逐渐被暮色吞没的树林之中。他不敢再生火。那只可怜的野雁仍然塞在布包里,冷,僵硬,覆盖着湿答答的羽毛。气温在凌晨跌到最低,为了保暖,两人互相搂抱着,缩在两棵互相紧靠着生长的松树下面,折下长着茂密针叶的树枝,一层层盖在身上挡风。马可整夜没睡,并且很肯定安东尼奥也醒着。临近天亮的时候神父短暂地睡了过去,很快就从某种噩梦中惊醒,抱紧了马可,呼吸又快又浅。马可把嘴唇贴到他耳边,低声安抚,轻轻拍打他的背。不过对方很快就挣脱了,顺带把松树枝踢到一边。“来吧。”安东尼奥说,声音沙哑。“去哪里?”“寻求帮助。”“什么?哪里?谁的帮助?”“公路在哪个方向?”“那边,大概走十五分钟就到了。安东尼奥,谁会帮助我们?你想去哪里?”没有回答。安东尼奥埋头往公路的方向走,弓着背,就像马可第二次和他在码头见面时那样,沉默,充满戒心,每一块鳞片都对外封闭。他大步追上安东尼奥,一只手按着腰侧的伤口,试图缓解逐渐变得明显的钝痛。公路寂寥无人,一条灰色的水泥线,缝入树林,破坏了荒野的天然纹理。两人走在路边,朝着缓慢变亮的地平线。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才见到第一辆车,从相反方向来的,全速驶过,车头灯撕破灰蒙蒙的晨雾,很可能根本没留意到他们。直到天亮之后才来了一辆卡车,引擎噪声如同雷鸣,安东尼奥侧过身,打了个要求搭便车的手势,卡车一度减速,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隆隆驶过,把他们撇在一股难闻的柴油废气里。第二辆卡车比上一辆友好,司机很快停到路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示意两人进去。安东尼奥坐在马可和司机之间,一路上和后者闲聊,声称两人和一起打猎的朋友走散了,被迫在树林里过了一夜,现在必须赶快到最近的小镇去和朋友会合。“现在是打猎季节吗?”卡车司机质疑。“哦,我不知道,我是被硬拉来的。”安东尼奥露出羞怯的笑容,马可不由得转过头盯着他,惊讶于对方编造谎言的能力。稍早时的阴郁现在彻底消失了,更确切地说是被藏起来了,神父扮演着开朗的游客:“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我是加州人……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来东海岸,不是很愉快,老实说。不过等我回到家之后,至少有精彩的野外生存故事可讲。”“独一无二的酒桌故事!”从司机的笑声能听出他烟抽得不少,“我叫卡尔,顺带一提。”“我是安德鲁。”神父愉快地接口,看了马可一眼,“这是我的朋友尼克。”“你好吗,尼克?”“好极了。谢谢你让我们上车,老兄。”马可无精打采地回答。“乐意帮忙。”树林在车窗外飞掠而过,一个路牌出现在小土坡上,指向马可从未听说过的城镇。公路在一片枫树林前面分岔,司机驶向右侧出口。很快,路两旁的树和荒地被房屋取代,餐厅冒了出来,然后是各式商店,早早出门遛狗的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卡车开过。马可扭头去看尚未营业的报刊小摊,眯着眼睛辨认报纸头版写着什么,不过车速太快,而且旧报纸皱巴巴的,完全看不清楚。“那就是我们的旅店。”安东尼奥说,仍然使用那种虚假的快活语气,把一家顶着巨大霓虹招牌的汽车旅馆指给司机看,“棒极了,我想我们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天哪,我现在非常需要咖啡。”“别再走丢了。”司机打趣道,停在一家宣称供应“美味松饼,热咖啡,各式三明治”的餐厅前面。“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卡尔。”司机扬了扬手,示意没必要,重新发动了引擎。安东尼奥慢慢向汽车旅馆的方向走,留意着卡车,直到确认它从视野中消失,才转过身,折向另一条路。“科斯塔先生。”“每次你这么叫我,我都觉得我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