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马可抓住安东尼奥的手,两人跑上人行道,“这是绑架,我们必须——”一阵惊呼,人们四散奔逃。又一辆车追踪而来,冲上人行道,撞翻了一个报摊,拦在马可面前。安东尼奥下意识地转过身,第四辆车也出现了,截住去路。不到五英尺之外有一家咖啡店,但侍应察觉了外面的骚动,当着安东尼奥的面把门锁上了。马可把神父拉到身后,打翻了第一个胆敢靠近的人,那个倒霉鬼在地上扭动呻吟,抱着膝盖,但这并不能阻止打手们一拥而上,把他们分开了。两个人合力把马可的手臂扭到背后,另一个人踹了他的肚子一脚。安东尼奥扭头想看他们把马可拖到什么地方,但随即有人用枪托砸了他的后脑,把黑色布袋套到他头上,把他塞进汽车后座。安东尼奥花了很长时间才控制住呼吸,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一头口吐白沫的驮马。脑后被砸到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他想摸一摸,确认头骨一切完好,但他的双手被绑了起来。车里始终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也不太听得到,也许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也许还有一只鸵鸟和一头科莫多巨蜥,也许他们要去野餐,也许五分钟之后安东尼奥就会被扔进港口,连同一袋碎砖块,确保他再也浮不起来。车似乎在某个隧道似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引擎噪声激起了微弱回音,远处还传来水在密闭空间来回流动拍打而产生的“咕噜”和“哗啦”。有人命令安东尼奥出来,但他下意识地往后躲,害怕真的要被推进海里淹死。那个人于是把他拖了出来,掀开了布袋,但没有解开束缚着手腕的绳子。车头灯光柱在水泥墙壁上一晃,又一辆车驶进了这个看起来像废弃隧道的地方。马可也被拽了下来,拆掉蒙眼布条,推到安东尼奥身边。除了左眼眼角一块肿胀的新鲜瘀青,马可看起来没有大碍。两人对视一眼,紧紧挤在一起,打量这个水泥洞穴。唯一的光线来自灯泡,成排安装在墙上八英尺高的地方,互相间隔四英尺左右,每一个都用带锁的小铁笼保护着。可以推断这地方不是什么私人地下密室,而是普通公众能够进入的地方,也许经常有流浪汉潜进来过夜,否则不需要防盗措施。有规律的隆隆声从某处传来,安东尼奥起先以为是驶过上方公路的重型卡车,很快察觉到震动声来自水泥墙的另一边,多半是地铁。布鲁赫从隧道的另一边出现,独自一人,而且是走路来的,不慌不忙,好像这是洒满阳光的公园大道。安东尼奥想起自己和马可在冷风呼啸的88号码头见面时的对话,不禁思忖步行出场是不是帮派之间流行的奇特震慑方式,也许是要借此展示某种令人不解的威势或者自信。在他身边,马可往前一步,站直,安东尼奥很确定如果他的手没有被绑起来,肯定会摆出拳击姿势。在安东尼奥此前的想象里,这个德裔帮派头领应当如同巨怪,膘肥体壮,挥舞着自制斧头,带来一股下水道的臭气。但实际上布鲁赫相貌平平,油腻的金发耷拉着,像个用稻草编织的头盔,唯一吸引人多看一眼的是贯穿右边眉毛和额头的一道伤疤,愈合得不好,像山脊一样鼓凸起来。他也并不高,五尺六寸,或者更矮一些,穿着松垮垮的卡其色长裤,条纹衬衫扎进裤子里。要是走在码头上,人们根本无法从水手和搬运工之中分辨出布鲁赫。“我就知道你会挨打。”这是布鲁赫的第一句话,他从裤袋里摸出折叠刀,靠近了马可,安东尼奥瑟缩了一下,但谋杀并未发生。布鲁赫挑断了捆着马可手腕的绳子,然后来到安东尼奥面前,花了一小会儿打量他的脸,从喉咙里哼了一声,也割开了绳子。“原本的设想是‘护送’你们的车到这里来,闹出最小的动静,没有人会受伤。”布鲁赫继续说,双手插进裤袋里,略微往前弓起肩膀,“但是科斯塔可不会乖乖地坐着,从来就不会。神父,”他突然转向安东尼奥,咧嘴一笑,“你好,我知道你是谁,你也应该稍微了解我,这才公平。威尔伯·布鲁赫,我在码头上做一些小小的……搬运生意。”在他们身后,在几辆车周围或站或坐的爪牙们发出同谋者的窃笑声。“教会知道你是谁。”安东尼奥回答。“‘教会知道我是谁’!你们听见了吗?我吓得说不出话了。”布鲁赫咂了咂舌头,注意力又回到马可身上,“这就是你的主人,小狗狗?我猜这是你老爸的主意。也就只有你们家还在崇拜这些神神叨叨的喜剧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