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鬼子要在烟台山建神社,孙家两个刚成年的儿子孙家定和孙家安夜里和一群同学跑鬼子的工地上放了一把火,烧死一个看门的鬼子。
宪兵队在城里四处抓人,大姐的公公连夜打包将五名妇孺塞进了渡海的轮船。其中就有江珮臻和老妈子,大姐母子以及她刚刚两岁的小叔子。
船在旅顺口靠岸,一行五人在旅馆里等了七天,最后等来的却是报纸上日军在烟台山斩首多名暴民祭天的新闻和中缝处一则小小的讣告。
江珮臻的大姐抱着儿子哭晕过去。
旅顺口遍地都是日本人,孤儿寡母实在难讨生活。老妈子便说干脆闯关东试一试,在哪儿都是死,往北走几步兴许有活路。
关东不是那么好闯的,三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更加难上加难。走到奉天的时候江珮臻的大姐跳了河,尸首都没捞着。又往北走了半个多月,大姐的儿子夜里被老鼠咬了一口,没过几天便死了。
城里到处是往焚化炉拉死人的板车,城外别管大村小村,村村旁边都有万人坑。才两岁的小叔子那会儿忽然开始高烧不退,房东把她们两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撵出去,生怕被传染。
鬼子又在城里四处抓人,只见抓没见放。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老妈子在岔路口高高抛下一只鞋子,鞋尖儿朝西南,主仆两个抱着孩子拎起包袱出城门就朝西南方向走。
刚好走到利木县城墙边的时候小孩儿退烧了。16岁的江珮臻抱着孙家唯一的后人又哭又笑,在利木县落了脚。
利木县城外有个村子叫章家窑,整个村子的地都是大地主章焕财所有,村里人都是他的长工和佃户。
老少三人就决定在章家窑落户。到村长那里登记的时候谎称自家男人姓江,老妈子是娘,江珮臻是女儿,小叔子是儿子,是一家闯关东死了男人的可怜人。
村人淳朴,左邻右舍帮衬着垒起两间土房来。娘三个没有壮劳力,佃不起章地主的田,幸好老妈子有一手好针线,多年来也教给江珮臻不少,假母女真主仆两个便干脆真当了母女,靠给地主家做针线养活唯一的“弟弟”。
江珮臻18岁那年春天有人上门提亲,说的是村里李家的后生。江珮臻偶尔在章地主家做下人的时候见过他给地主家扛活,老妈子也说是个勤快的后生,两家就定下亲事,预备秋收后就给两人成亲。
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三伏天正热的时候却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雨,江珮臻家两间小土房被大雨轻松拍倒。五岁的弟弟疾风骤雨下受惊一场,开始高烧不退。
母女两个四处求医问药连神婆那里都去了三次,弟弟仍是烧得红彤彤地躺在炕上动也不动。
两天了,再烧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变成傻子,孙家可就剩这么一根独苗。
江珮臻连夜去敲章地主家大门,进门便跪在地主家儿媳妇面前求药。前几天她来伺候的时候听地主的儿子跟儿媳妇提过一句,有一种名叫阿司匹林的药,退烧特别管用。
章地主的儿媳妇是从蒙古娶来的,江珮臻听章地主叫她其木格。其木格刚进门时汉话说的不是很好,得空便跟身边人学汉话。她尤爱听江珮臻说话,觉得她讲话温温柔柔的,音调跟旁人也不一样,分外好听。
其木格知道江珮臻家境不好,每次江珮臻干完活回家的时候其木格都会塞给她一些点心吃食什么的,赶上年节还给她几幅布料裁衣裳,没事时也时常找她过去聊天解闷儿。
要说感情还是有几分的,但江珮臻也拿不准这感情值不值几片药钱。于是磕完头她直起身便说愿意卖身给其木格当丫鬟,一辈子不要工钱。
其木格连说不用,起身便要去拿药,大少爷这时掀起帘子从后屋里走出来,嘴上说道:“卖身倒不必,你大少奶奶正有件烦心事儿兴许你能给解决了。”
江珮臻一脸懵懂地看向其木格,其木格却面上又羞又恼地望着大少爷。
几天后章地主家派人把江珮臻和李家后生的亲事给退了,额外给了三块银元当赔礼。
弟弟能活蹦乱跳下地撵鸡的地主家侧门,做了大少爷的小老婆。
村里好多人都夸江珮臻命好,给地主家少爷做姨太太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跟大少奶奶之间感情还好,真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享不尽的清福。
背地里又不知多少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嫌贫爱富。
八路军收复利木县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其木格正有模有样地给江珮臻把脉,过后伸出两根手指头来告诉江珮臻,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也不知她一个蒙古人从哪儿学的把脉,掰着手指头又算了一通后兴高采烈地说还是个男孩儿。
江珮臻的孕期反应还没来得及出现,土地改革便开始了。她和章家一大家子人一起被关到牲口棚里。
某天夜里章焕财和他老婆被一起提走,焕财的老婆湿着裤裆疯疯癫癫地被扔回来。
一个年纪轻轻的兵厉声朝牲口棚里的众人喊道:“劝你们不要负隅顽抗,与贫下中农老百姓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如实上交全部家产兴许能死里逃生。”
其木格瞬间抓紧了江珮臻的手腕。
一大家子人在牲口棚里凄风苦雨般过了四天,人数越来越少。第五天大少爷被拖回来,半夜里咽了气。
第六天天刚有些蒙蒙亮江珮臻就被其木格掐醒。
棚里其他人都蜷缩在一起取暖睡觉,看守他们的大头兵也不住低头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