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透也完成了他的工作,虽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过这一周总算是平安地过去了。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不到,回到京都之后,他就开始忙于照片的处理和删选,整日都呆在工作的事务所中。我除了兼职的时间外只好去图书馆学习,等到最后一周终于调到连休才回了趟福利院。
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在外面念书的大家才能有机会回来,福利院也会相对变得热闹许多。
我好久没见到小优,不过她自绑架事件过去后恢复得很快,也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次她整个暑假都在福利院里住着,我回来那天正好遇上她在厨房帮忙,还向我炫耀她的厨艺进步如何神速。
吵吵嚷嚷的白天过去后,我给小家伙们辅导完功课便打算去跟修女妈妈打个招呼回房学习,没想到刚走进院子就见对方正在那里散步。
月光和地灯的光芒交错着落在她身上,她终年如一的深蓝色修女服好像不知不觉中融进树影里,只有白色的头巾和领子颜色分明。
我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走廊上远远地看着她。这样看来,那副身躯竟也会让人觉得有些单薄。
仔细想想,我来到这个福利院也有十三年了吧,修女妈妈和当年比起来真的老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开始变得明显。
我们都天真地以为时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这终究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错觉罢了。它的痕迹微小却日复一日,最后积聚成无法消去的刻印。
在我们长大的同时,有些人却正在老去。
我抽抽鼻子,走下台阶进到院子里,与此同时,修女妈妈也闻声回过头来,见到我,她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温柔地开口道:“是津名啊,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正打算回去呢。”我走到她面前停下,笑道,“修女妈妈在做饭后运动吗?”
她笑起来,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是啊,年纪大了不好好注意可不行。”
“什么嘛,你还年轻着呢!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一样的!”
修女妈妈笑着一拍我脑袋,嗔怪道:“说什么呢,当年你和小透才那么点大,如今都要上大学了,我要还和那时候一样不就变成妖怪了吗?”她说着还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真的过去很多年了啊。”
我实在不擅长这样的话题,也许透在的话就能很轻松地带过去了吧。我嘿嘿一笑,还是决定装傻。
修女妈妈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继续道:“不说这个了,你们的升学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小透一直在忙着摄影那边的工作,不要耽误学习才行啊。”
“不要担心啦,那家伙虽然各种不靠谱,这一点还是没问题的。”我拍拍胸口,保证道,“他肯定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熬夜温书吧。”
“你们啊,努力了就好,但也不要太累了。”
“真是的,又要我们努力又要我们别太累,这太难了嘛!”
“我是说不过你。”修女妈妈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说起来,本以为津名会想要去像东京那样远一些的城市呢。”
“诶?”我怔了一下,摸摸鼻子,突然有些心虚,“为什么这么说?”
修女妈妈偏头看过来,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笑道:“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这样觉得吧。津名啊,一定会属于更广阔的地方,小透一定也早就发现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提到透,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虽然很高兴能得到肯定,仿佛莫名增加了不少信心,但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这句话中的寂寞。
我不希望家人因为我产生这样的感情,可我也确实如修女妈妈所说,不想放弃更宽广的世界,至少想要看一看,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人类又矛盾又自私,而我一定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吧。
和修女妈妈道过晚安回到房里,本来是打算学习的,但坐在书桌前打开书本,却一时没有办法进入状态。
我掏出手机无所事事地翻阅记录,不知不觉就翻到了通讯录。光标不断向下移动,漫无目的地在一个个名字上跳过,等反应过来时,它正巧停留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沢田纲吉。
我手指一抖,竟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屏幕上一下子显示出等待接听的画面,我“哇”地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准备挂断,谁知在那之前,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一变,直接转到了通话中的界面。
……卧槽要不要这么迅速!
我欲哭无泪地将电话放到耳边,那边不出意料地传来男生一如既往温和的声线:“芥川さん?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我实在不忍心把如此囧的理由说出口,声音不由得越来越低,“就……就是拨错号码了……”
“诶?”沢田明显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哈哈,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没事就好。”
“你……你不要笑得这么明显啊!”我底气不足也不好反驳,但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打了这个电话,多说几句也许也不错,“那个……可以问沢田君几个问题吗?”
对方应了一声,听得出来勉强止住了笑意:“当然,是什么?”
“其实是以前说过的事情,打个比方吧,一个人想要去更远的地方,可他的家人也许永远不会离开现在居住的城市,那么,他去远方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呢?”
虽然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很清楚,可一旦要用语言表达又好像怎么都说不明白。我斟酌着将这想法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如果是沢田君的话,我想你大概能够明白这种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