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父亲要把四妹留下,三小姐荣玉乔比母亲还急,跑去荣太守的书房据理力争道:“父亲大人,难道四妹就不是您的女儿吗?何以要置她于险地?”
闻言,荣太守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嫡出女儿的神情,惊讶地发现她竟是认真的,不禁哑然失笑。
那么精明敏锐的妻子,膝下唯一的女儿竟养成了这副天真纯善的绵羊模样,实在让他想不通。
她难道不知道,如果她妹妹有幸立下一二功绩,这一生都会截然不同吗?
也对,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妇人的一生悲喜操于人手才是常态。不说女人,就是男人,谁又能意识到自己的一生是为奴隶的一生这个事实呢!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苦笑道:“那你让为父怎么办呢?我半生只有你哥哥这一个儿子,偏又生的文弱,家里除了你妹妹,还有谁能替我分忧呢?”
这个可怜的十四岁的女孩子一下子被从这个她从没想到的角度给辩倒了,她的心里立刻填满了自责,为自己竟然不能体谅父亲而满心愧疚,但她还是强撑着回了一句:“不是还有先生们吗?四妹从没有做过事,怎么能帮到父亲?”
“可他们都不姓荣。”荣太守只用淡淡的七个字就驳倒了她。
荣玉乔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尽管还是想劝说父亲让妹妹跟着一起撤离,终究还是说不出来,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她一离开,荣太守就推开屏风,对着正对窗户擦枪的荣淇道:“你看,你姐姐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你从不肯跟她亲近罢了。”
出乎意料的,荣淇并没有反驳,她认真地擦着枪尖,让那明亮的锋刃没有一丝污点,随口回道:“是啊,她是这家里仅有的一个好人了。”
说完满意地收起兵器,转身擦过父亲的衣角,目中无人的直接走了。
在她身后,荣太守才要皱眉呵斥,最终还是没有出口,眉宇间露出了一丝颓然。
神童、天才、干臣,从小到大,他的头上总是笼罩着炫人眼目的光环,引得世人称羡。可回头看看他的子嗣,一双嫡出的儿女,儿子是软蛋,女儿是蠢蛋,四个庶女比嫡女还蠢十倍,竟然没有一个遗传到他一分半分好处的。
妻子总是怪他偏爱庶出的四女儿,可不怪他要为她盘算,他这么多儿女,也只有这一个有那么几分像他。
他只颓然了几秒钟,很快又振作起来,全身心投入到堆积如山的公文中。
·
一个月后,军营。
荣太守穿着一身隆重的官服进入大帐,目不斜视,向正中位置的青年拜道:“幽城太守、臣荣温拜见太子千岁。”
在他身后,一身甲胄的荣淇也抱拳行礼,身上的甲叶撞得哗哗作响。
座上的东宫不过弱冠年纪,生得面如冠玉,举止雍容闲雅,抬手道:“荣卿请起,望卿家恪尽己职,助本宫扫平腥膻,还北疆万姓一个朗朗乾坤。”
他的声音明明不高,语速也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而坚定的力量,仿佛心若坚石,万事不移。
“臣敢不尽心竭力,以报君恩!”荣温全身一个激灵,大声道。
太子还没说话,这时旁边一位老将军按捺不住了,故意眯起眼瞅了瞅荣淇,开口道:“俺老魏说话直,荣大人你别在意。俺怎么瞅着,你后头那是个女娃儿呢?莫非当年种夫人不是给你生了个带把儿的,却是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飞起几声窃笑。太子不动声色,颔首道:“本宫也看这位应是位闺中英秀。”
其实荣家父女也没遮掩,荣淇这一身甲胄轻便得很,下面还露出紫缎的衣摆,头盔罩住面部,也能看见白皙的下巴。
来之前,荣温就已经预料到了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他也不和那姓魏的撕扯,只向太子一拱手,语声清朗又诚恳:“殿下容禀,这是臣的四女淇,虽是女子,也有死国事之心,不肯随母姐回京。臣感她诚心,又因她素日好习枪棒,有些武力,等闲五六个男子近不得身,所以才带她来军前效力。殿下只管把她当儿郎用,就是战死沙场,也是为抗击西戎而死,臣父女绝无怨言。”
太子看了看一声不吭的荣淇,和气地道:“荣小姐不妨摘下头盔,让本宫与诸位将军看看你的模样。”
这就是有接纳之意了。
“谨遵殿下之命。”荣淇简短地应了一句,干脆地摘了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