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人之间总是更好沟通,只有他们才知道彼此真正的感受,人的心理很奇怪,遇到同类会比任何语言都更觉得安慰。
两个人都睁着无神的眼睛,却又都看着彼此。陶淮南说:“五感里我们失去了一个,从此美丑都看不到了,很遗憾。”
女孩儿抿了抿唇,绷着下巴,却没有抗拒听他说话。
“但是我们还剩下四个,还能听,还能靠别的感受,这很幸福。”陶淮南和她说,“我见过几次盲聋人,他们看不到,也听不见,信息的接收和表达要靠手势和触『摸』。”
陶淮南给她讲了些盲聋人的事,女孩儿听得很震惊,嘴巴微微张着。
她长长的头发披在背上,穿着条从前的裙子,皮肤很白,很漂亮。陶淮南也很漂亮,两个漂亮的小孩坐在一起聊天,却又互相看不见。
“所以我们看不到,也并没有那么可怕,是吧?”陶淮南笑了笑,“看不见并不能把咱们的快乐都带走,我们还有很多很多。”
女孩儿开口道:“我不觉得快乐,我觉得天都塌了。”
“是会这样的,一切都很可怕。”陶淮南没有反驳她的话,认可之后继续说,“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时间,觉得熬不下去。”
“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每一天都不想醒过来,我不想活着。”女孩红着眼圈说。
“会过去的,”陶淮南『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你不知道我们究竟有多强大,咱们都很厉害,虽然会比别人辛苦一些。”
“我真的不想活着,我害怕出门,害怕别人看到我。我很怕听见别人说我瞎,怕别人说我可怜。活着太累了,哥哥。”女孩抹了抹眼睛,她的双眼中间鼻梁位置还有一片疤没有修复,当时的外伤一起留下的。
陶淮南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累。但是离开又舍不得爸爸妈妈,是吗?”
他一说到“爸爸妈妈”,小姑娘有点崩溃了,她俯下身,把脸埋了起来,哭着说:“我不想伤害他们。我自己也不够勇敢,我没有勇气去死,我还是害怕。”
“离开不是勇敢,现在才是。”陶淮南和她说,“舍不得他们就好好爱他们,你爸爸很爱你。”
女孩儿尽管哭成那样了,也仍然说了一句:“我也很爱他,也爱我妈妈。”
“我也爱我哥哥们,”陶淮南笑着,朝车窗外侧过头去,“所以咱们是真的幸运,都是受偏爱的小朋友,对吧?”
女孩儿这天趴在自己腿上哭了很久,她的爸爸在车外面隔着车窗担心地看着。
后来她『摸』了陶淮南的脸,陶淮南让她『摸』了,还问她:“能想象到什么样么?”
女孩儿说:“模模糊糊,大概眼睛很大。”
陶淮南笑了声,说:“眼睛是很大。”
女孩儿又问他:“你要‘看看’我长什么样么?但是我的脸应该很脏。”
陶淮南说:“不用,我知道你很漂亮。”
“瞎了还有什么漂亮的。”女孩儿说。
“咱们瞎了别人不还看得到么?”陶淮南说,“到时候他们一想,瞎子都比他们长得好,哇顿时心都凉了。”
女孩儿“噗嗤”一声笑出来,把脸上的眼泪抹掉,问他:“你结婚了吗?”
陶淮南想了想,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吧,帮我保护它。”
两个人凑着头,陶淮南说了句话,女孩儿的表情渐渐变得吃惊,最后惊讶地捂了嘴巴。
她爸爸站在车外,看着很久没在她脸上见到过的生动表情,沉默着转过了身。
“那你……那你会告诉别人吗?你要告诉他吗?”女孩儿屏着呼吸问。
“他知道。”陶淮南说,“你帮我保守秘密一年,谁也别讲,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寄礼物给你。”
“你是怕我坚持不下去吧?”女孩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