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这个小镇就回到帝都了,薇拉无比期待帝都宅子里的四角垂帘大床,乡村小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谈起了与未婚夫的私生活。
“你知道吗,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做的时候不停说‘我爱你’‘甜心,你真美’,一做完什么都没了,睡觉还打呼噜,我相信施密特一定不会打呼噜!”
“薇拉,你的先生是军人。”总不能要求战场下来的军人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吧,打呼噜很正常。
“可雅兰公爵大人就是这样的吧,英气又威武,绅士又温柔。”薇拉指的是五年前战争中的英雄,战争中落下病根,死于今年,她刚说完撇撇嘴,“算了,他还是打呼噜吧,我可不想他跟雅兰公爵一个结局,要我当寡妇。”
阿茉笑笑。
“阿茉,你结婚了就懂了,被男人宠爱是最美妙的。”薇拉毫不避讳地说这些话,仰起脸眯眼享受太阳,她有些迫不及待回帝都见她丈夫了。
阿茉看着远方,细细一条小道,听了薇拉的话睁着大眼睛出神了一阵。手指有些凉,望不清眼前的路,可自己还在走着,脑海里闪过一片黑色黑色薄影,她还记得有谁,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钢琴,他总是掰开她的腿压在钢琴上做,琴声轰鸣,他露出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有的笑意,一点点邪恶。
“宝贝,腿再张开一点。”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他也会说那种情色下流的话。
缓过神来时小镇就在眼前了。
真的很小,五条街道,房屋也是稀稀拉拉的,只不过该有的都有,商品店杂货铺什么的,东西精致却出奇便宜,薇拉一口气买了好多当地手编饰品,镇子小收摊早,薇拉抓紧最后一点时间跟摊贩问东问西讨价还价。
天色灰白有些沉,再过会儿估摸就会染上暮霭,阿茉站在一旁随便张望,实在无聊便瞅着隔壁摊子的物件,都是卖二手杂物的,她随意扫扫,忽然发现了什么,整个人便定住了。
她听见她脑海里的声音,嗡嗡嗡地响,四周的叫卖的声音走路的声音,薇拉说话的声音,全部潮水般褪去了。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石膏塑像,目光直直盯着小摊贩上的一个饰品,如果薇拉现在推她一下或者无意撞她一下——她会就这么毫无生气地倒下去啪啦碎掉,滚落一地白色石块。
那是一个胸针,雕刻着侧面天使的铜质胸针,半截食指的宽度,金属色泽完全暗下去,已经很旧了,上面的天使张开翅膀,侧面的轮廓已经完全被磨平。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走上前,伸手把它拿起来,抬头轻声问向翘腿正在抽烟的邋遢摊贩,“请问这个是哪里来的?”
摊贩抬眼一瞟,说他是卖二手杂物的,伸出两根手指,两历币。
五年能有多长。
足够让一个人读书,研究,毕业。
足以让一个人找到未来的路和自己的归宿。
地点是镇子里唯一的杂货铺。
她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打烊了,天空黯下去的光线灰蒙蒙地落到满是灰尘的落地橱窗上。
门没有锁,她推开进去了,杂货铺很大,前面是结账的柜台,后面是摆得满满却陈旧的商品,杂货商铺外侧靠窗放着一三人座的黑皮沙发,沙发靠背上撕开好大一条口子,里面枯黄色的海绵露出来,显然是废弃不要捡来的。
在那里她看见了那个人。
他靠窗坐着,皮肤苍白,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灰色工作服,外面套一件棕色马甲上面印着这个杂货铺的名字,显示自己打工的身份,弯着颀长的身体,手肘搁膝盖上,一只手抽烟一只手搭拉下来,露出修长的手指和明显的骨节。
男人的发色发灰,他侧着头望向满是尘埃的窗外,灰白的天色落在他胡子拉碴的侧脸,眼眶深陷了一些,五官依旧深邃。烟幕袅袅,目光没有波动。
整间杂货铺如同隔离时光寂静一片,她见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而他只是抽烟。
她窒息一般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自己的视线都在晃动崩塌,最后她站在沙发前,沉默很久,然后无声无息坐在了他身边。
他仍望着窗外。阿茉低着头,手指攥着自己的裙子,分分秒秒,她手心捏着天使胸针,紧到没有知觉。
末了,男人抿灭了烟,转回了头,低头没有表情望着地板,似是沉思。还是没有看她,只是开了口,声音淡淡冷冷,不可察觉的嘶哑。
“你不应该来这的。”
阿茉眼泪哗啦一下全掉下来了,她头埋得很低,淡金色的柔顺长发全部垂下,死死咬着唇不发出呜咽,心脏重新拾回跳动,一下一下,使她的全身血液蒸腾出一个个气泡,挤满了她的喉口。
安茉·斯科特,九岁进入帝都皇家修道院,十三岁被选进教团武装军院,十七岁第一次上战场,十八岁时以叛变之名被清剿。当一切尘埃落定,战争结束,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她读书谈恋爱,安安静静过活。
她其实都本来想好了,既然已经无法爱上别人,那么就这样好了。
她本该结束旅行后,回到帝都就职,当好一个医生,嫁给施密特——她只是没准备好,她终究要嫁给他的。
☆、2
直到六年后阿茉仍然记得第一次遇见钝妖的场景。
是的,那个男人叫钝妖,离奇的名字,这个名字更像一把古老的剑或者某种神奇药水,可它确确实实是属于那个男人的。
那个灰暗发色如同埋在尘埃里,眸子却是纯金色锐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