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将手搭在车窗上,掸了掸烟灰,眼睛看向远处,他的语速比照平时显得稍慢一些,带着字斟句酌的味道。
廖顶顶眼睛一酸,她宁可希望他现在对自己大吼,又甚至哪怕被甩一巴掌,那样她都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此刻这种被凌迟的钝痛感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疼是在明处,而她的则是在暗处。
“廖顶顶,哪怕我真的是个备胎,是一根你抓住的救命稻草,也请别让我产生一种你真的爱我的错觉,这感觉一旦幻灭,就显得太自作多情。我承认,我难受了,是我太自信于是遭报应了。”
沈澈飞快地将最后一口烟雾吐出来,掐灭烟蒂后挂挡起步,他的侧脸看上去异常冷峻,看得廖顶顶心惊,之前在心里反复酝酿的道歉和解释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伤害一旦造成,即使愈合,伤口也会留下一道疤,摸起来不痛不痒,但毕竟它的存在影响了美观。
他开得不快,这个时段的街路开始堵塞起来,长长的车流几乎望不到头。等信号的时候,沈澈扭开电台听广播。廖顶顶转过脸来看他,见他没有半分想同自己讲话的意思,也就闭口不言。车厢里是令人窒息的安静,空调温度略低,她鼻头发痒,猛地打了个喷嚏,赶紧伸手抽了张面纸用力擤鼻涕。
沈澈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面无表情,但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想了想,扭头看向路边,解开安全带猛地推门下车。
正在擤鼻涕的廖顶顶一惊,在路口下车太危险了,来不及喊他,沈澈已经两步迈上了路边的人行道。她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轻松地在人前喊出他的名字。
大概七八分钟以后,车门又被拉开,手里拎着塑料袋的沈澈重新钻进车里,看看前面几乎纹丝不动的车流,摇了摇头。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热的蜂蜜柚子茶递给廖顶顶,用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语气开口:“趁热喝了,回家吃药。”
廖顶顶这才想起,那家常去的冷饮店就在道旁,她讪讪接过,插了习惯吮了一口,有点儿苦。
沈澈给自己买的居然是芒果口味的大份绵绵冰,他拿着勺子在上面戳了几下,不着急吃,忽然长叹一声,带着无尽感慨。
“我想知道这方小说西哪里好,所以上次捷足先登,以为自己占到了天大的便宜。只可惜才一口,还没尝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他挖了一大勺,张大嘴用力塞进口中,再也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那么一大份,两个人吃都绰绰有余,天气还没到那么热,廖顶顶看着他,忍不住出声劝道:“别吃了,太凉了伤胃。”
可她不敢伸手去夺,沈澈不理会她,仍旧是每一勺都盛得满满的,只是渐渐地脸色越来越青,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但他不停,带着少见的固执,整个口腔都要被冰得快要麻木掉。
嘴可以麻木,胃可以麻木,那么为什么心不能麻木呢,他边吃边想。他真的以为无所谓,一桩可有可无的婚姻,谈不上爱或者不爱,反正她爱他,他承认自己接受起来有些甘之如饴,因为这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骄傲。
但她却亲口在别人面前承认,她与他的关系不过是最单纯的利益关系,她陪他睡觉,他帮他报仇,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真的疼,不是针扎似的疼,也不是一跳一跳的疼,而是一种全身被浸到漫无边际的冰水中,从头顶到脚底,四肢全都被凉意席卷,然后整个心被冰得抽搐的疼。
他不说话,也不理会廖顶顶担忧的眼神,固执又倔强。
最后一勺冰吃完,沈澈几乎已经全身哆嗦了,他的舌头几乎没有感觉了,牙齿都在打颤,胃好像装满了冰块儿,一抽一抽地在疼。前面的路口又转为绿,他艰难地伸出手继续开车,向前蹭了蹭,跟着前面的车缓缓向前,终于拐向另一条不那么拥堵的街,将车速提起来。
冷汗从鬓角滑落下来,按在方向盘上的大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他用力握紧,骨节突出而泛白,脸色已经青得吓人。
“沈澈,你……”
“手拿开!”
廖顶顶终于再也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他额头,就在快碰到他时,却被他猛地一声喝止住,她的手顿在半空,还是缩回去了。
抱起自己,她蜷缩在座位上,右手握着的柚子茶还剩一半,已经凉了,原来砂糖沉底,上面又酸又苦,下面又太甜,她吸了一口,任凭那甜到发腻的液体滑过发紧的喉咙。
“下车。”
很快,沈澈再次开口,廖顶顶一惊,看向窗外,原来已经到家了,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回头看他,见他仍是一动不动地还坐在车里,不仅扶着车门小声道:“怎么不下来?”
他不看她,也不说话,脸颊上的汗水闪着光,狠狠一咬牙,他伸手推开廖顶顶,将她那一侧的车门用力带上,然后一踩油门开走了。
廖顶顶被他推得几步后退,等反应过来时,沈澈已经开远了,她愣了愣,原来他已经不想再回这个家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开门进家,一路啪嗒啪嗒地将家里能打开的灯全都打开,暖融融的灯光将空荡荡的房间照得终于多了一丝生气。廖顶顶游魂一样地洗了澡,吃了药,靠在床头上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疯了似的跳下床,奔到楼下在客厅沙发找到自己的手袋,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给沈澈打电话。
她一定要跟他说话,说什么都好,就算舍弃自尊她也不在乎,她不想唾手可得的幸福就这么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