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书房并不常用,和它复杂的屋型设计有很大的关系,空间不规则,有许多弯弯绕绕的角落,哪怕只是把全部书架浏览一遍,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闻人衿玉选了一条最远的路径,她走在前面,步调不急不缓,从同一个珐琅花架旁经过了三遍。
白珞琳似乎根本没发现她在绕路,一语不发,跟在她的身后。
再次绕过一处拐角,闻人衿玉似乎被脚凳绊住,脚下趔趄,下一刻,她抄起墙边的烛台,对准了白珞琳的脖颈,狠狠扎下。
数声碰撞,烛台重重坠地,闻人衿玉也被掀倒,白珞琳近距离地俯视着她,半晌才道:“别这么不自量力,衿玉小姐。”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冲撞,似乎唤醒了白珞琳的神志,她单手拽住闻人衿玉的衣襟,几乎把她拽离地面,“检测报告在哪?”
闻人衿玉呼吸困难,却并不急于挣扎,她双手探出去,抓住自己的裙摆,脸上浮起微笑,问:“你听见了吗?”
墙壁后面确实有什么声音,机械而一致,像是一排排的机括陈列、一批队伍站定。
白珞琳心里一紧,她耽误太多时间了,这不是她的本意,或许是因为她一次性服用了太多的促alpha分化药,给精神造成了太大负担,竟然让她沉湎在回忆里,时悲时喜,甚至短暂失去了斗志。
而耽误的这些时间,足够外面的人商量出一个新的救援方案。
白珞琳感到一阵烦躁,她的理智并未完全恢复,一举一动遵从本能,她下意识迈步,看着墙面,想要凑近去听,身体却忽然一僵。
她低下头,看见一把枪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那把枪很精致,很美丽,通体银白,枪身镶嵌着宝石水晶,璀璨得令人心碎。
它像是淑女们用来赏玩的装饰品,应该出现在拍卖行、茶话会,而不是被视作武器,藏在裙下。
闻人衿玉似乎说了什么,只可惜无人听清,一声枪响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
短暂的两国会议结束,女皇命人把会议记录抄送一份给闻人公爵。
关于风信帝国执政官的种种表态,女皇和闻人公爵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看法——
闻人公爵认为对方示弱太快,有些反常,兴许是想掩盖什么,必须要时时提防。
女皇则认为,即便事情有蹊跷,也没必要太紧张,安序才刚刚坐稳位置,假如他有点脑子,就应该先平息自己国内的暗涌,而不是在这种时候进犯邻国,多生事端。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风信帝国主动揽下了全部过失,又把这起事件定性为“战犯作乱”,也就没必要再深究。
毕竟,女皇也不愿意被迫发动战争。
就这样结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闻人公爵内心不安,却又找不出具体的原因,泽兰城遭到袭击是谁也不愿意见到的事,但事情已经发生,时间无法倒流,在挑起战争与接受赔偿这两种结果之间,大概也只能选择后者。
闻人公爵徐徐点头,说道:“最重要的还是要安抚民心,诺拉公爵一家人的讣告……”
话音未落,眼前的通讯机器发出提示,电流闪过,屏幕亮了起来。
城中的电力恢复了,包括闻人庄园里被切断的电路。
屏幕上的画面是闻人庄园主建筑的外墙,从视角方向来看,监控镜头应该是放在一棵树上。
此时此刻,闻人公爵顾不上追究为什么女皇会在她的庄园内部放置监控摄像头,相反,她还感到了一丝庆幸,至少现在她能第一时间了解到庄园的情况、女儿的安危。
荧幕上的画面逐渐清晰,检测到生物行动轨迹,自动对焦至一处窗台,窗台边有藤蔓缠绕,暗绿色氤氲的一片,其中零星有几点暗红。
兰淇正在调试数据,离得最近,随口道:“那是红山茶吗,开得真好。”
闻人公爵却是一阵头晕目眩,她紧紧撑住桌角,说不出话。
女皇责备地看了一眼兰淇,兰淇顿悟,什么红山茶,那分明是斑斑点点的鲜血。
血迹一路蜿蜒,从窗台边沿到庭院之中,不难想象,有某个重伤的人路过,淅淅沥沥淌了一地的血,至于那个人是主动挣扎着逃走,还是被人拖拽带离,不得而知。
女皇沉默片刻,扶起闻人公爵,温声道:“一切都会有转机,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即使衿玉被掳走——”
话音未落,荧幕一闪,画面里出现了新的人物。
闻人衿玉出现在窗台边,她双手搭住窗棂,凝视着远处的水杉,脸颊光洁,神色平静,淡然得如同是平常的每一天。
唯一一点非比寻常的是她的衣服,她的衣襟洒满了鲜血,脖颈上也有飞溅的血珠。